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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供夫君读书 我借他之名 为梨园写戏 崇华公主喜欢这戏 派人来找

更新时间:2025-04-18 22:23  浏览量:2

《鱼米书信》

为了供夫君读书,我借他之名,为梨园写戏。

不曾想,一卷《绿牡丹》风靡京城。

崇华公主喜欢这戏,派了人来,想请作者一叙。

夫君却拦下我。

「皇家礼数繁多,容易犯错,我知晓规矩,你且安心在家等我。」

我等啊等,等来的却是一封休书。

公主惜才,要他做驸马,他应了。

「我幸得公主垂青,怎能辜负天恩?你于我前途无益,怨不得我……」

我擦掉眼泪。

回到家,把那戏文的下半卷投了炭盆。

烧得干干净净。

1

温旭大婚那日,我在院里点燃了这些年来写的所有稿卷。

一笔一划的心血,就这样烧尽。

公主府的女官闯了进来。

看到四处灰烬飞旋,勃然大怒。

「公主和驸马大喜之日,你竟敢在此烧纸!成心晦气不成!!」

我敛眸答:「那只是些旧书信……」

她踹翻了火盆,用棍子搅弄残灰,看清上面的墨字后,才脸色稍缓。

随即将一个沉甸甸的盒子扔到我脚边。

「驸马爷仁慈!你这疯妇大闹公主府,冒称是《绿牡丹》的原著者,他却还送你一箱金银!

「换了我,得把你乱棍打死才痛快!」

她冷着脸离开,一刻也不愿多待。

盒盖翻倒,里面是一块块金锭。

金锭下,压着一张信。

我抽出来看。

【令仪,我虽负了你,但若你是我,想必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这些钱已足够你后半生衣食无忧,却不过是公主府一月的开销,我既有机会换种活法,便再无理由自困泥潭。

【莫要怨我,人各有命,好聚好散。】

天边传来悠远的钟鸣。

「铛,铛,铛,铛,铛,铛……」

六声,礼成。

我呆站着,半晌,揩掉面颊上的湿意。

原来与我共度的那些日子,于他而言竟是困在泥潭……

罢了。

我背上收拾好的小包,锁上了这方小小庭院。

头也不回地离开。

心想,京城还是太过喧嚣,实在不是静心书写之地。

2

三个月前,会试张榜,温旭榜上无名。

这是他第二次落第。

回家后,把自己关进屋里,喝得烂醉如泥。

我知他心里难受,为他熬了醒酒汤,想安慰几句。

送进房里后,却被他挥在了地上。

他眼睛通红,说:

「任子琪的岳丈是翰林学士,他考一次便中。」

「李玉的小舅在礼部任职,他考一次便中……」

「张庭的娘家是徽州巨贾,他同样考一次便中!」

「你说,我十五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天纵之才,为何接连两次不中?」

他语气又恨又怨,让我的心无端坠落。

「……为何?」

他咬牙切齿。

「只因我出身寒门!只因你百无一用!」

「若你家能给我半分助力,我又怎会空有才华,却无门路?」

温旭把案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

抄起那支碗,往我身后一掷。

「滚!你给我滚!」

我慌忙逃了出去,靠在门上,眼泪扑簌簌地落。

我哄自己,他一时失意,说醉话罢了。

然而,心还是痛得喘不上气。

醉话,又何尝不是真言?

家门外,高中的人家在放烟花庆祝。

我恍惚忆起与温旭成婚那日。

那时他囊中羞涩,我们的婚礼也办得寒酸。

同日,有大户人家娶亲。

红轿厢前一声爆响,烟花如星雨洒落。

满城百姓抬头仰望,我同样看痴了。

但温旭却只偏头瞧着我,面上略有愧色。

「令仪,我定会为你挣一个远大前程,让你不必再羡艳任何人。」

其实,我从未在乎过那些虚名。

世俗眼光何足道,唯有真心值千金。

然而,温旭想要的不是真心。

京城太浮华,迷了他的眼。

他想要功名利禄,万丈荣华。

为此,连我也能抛弃。

3

我从通州买了一张船票,沿大运河顺流而下,去杭州。

前些年,我爹因被卷入了官场斗争,被贬至钱塘,做了个不入流的小官。

而我嫁与温旭。

一晃眼,已是多年未见。

独自在京城的日子,温旭埋头苦读。

我一人撑起整个家。

靠着我的嫁妆,缝缝补补,也还能糊口。

但自从他落榜,家中境况变得艰难。

他的心思变了。

日日出门,深夜才归家,身上是掩不住的脂粉香气。

我忍不住问:「你去哪里了?」

他倒在椅上,醉醺醺道:

「……醉仙楼。

「那里国子监的学生多,我请他们喝酒……」

指甲陷进了手掌。

醉仙楼,是京中最奢的去处,一杯酒便要五百文。

我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袍:「……你花了多少?」

他却不耐地将我甩开。

「不过几杯酒!」

拉扯间,他袖中滑出一张薄薄的纸片。

最中间一行字,圈着朱笔。

【赊账三十两】

我跌坐在地。

三十两银子,已是我们两人一整年的开销。

他摇摇晃晃站起,指着我,骂道:

「瞧你那怂样!待我得了官职,莫说三十两!就是三百两也不值一提!

「我与他们喝酒,他们都说我文章写得不俗!说不定哪日家宴,便请我一道去了……」

「整日埋头读书,顶个屁用!不如多走动走动!」

他进了卧室,歪头醉倒。

梦里,仍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魏紫,姚黄……别跑啊!来给爷香一个……」

我怔怔地坐在地上。

泪湿眼眶,满心悲凉。

4

温旭一掷千金,我只得想办法开源。

求了爹的旧同僚,得了份闺塾师的工作,去给大户人家的小姐讲学。

但仍然不够。

又夜夜挑灯疾书,撰写戏文话本。

常写得手腕酸麻,伏案睡去,再被冻醒。

但送到梨园。

班主连看都不看一眼,只说:

「妇道人家,能写出什么好东西?」

我没了办法,将戏文拍在案上。

「这是我夫君写的,他十五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人,天纵之才,你若不要,我便送去其他戏班,到时他们开了戏得了赏银,你莫要后悔!」

他才不情不愿地翻开。

只是看了几页,他突然向我招手,脸上肥肉颤动。

「你夫君叫什么名?」

「……温旭。」

「哪两个字?怎么写?」

我在纸上写下。

班主立刻唤来几个徒弟。

「都看好了啊!下次有这个署名的本子送来,一律收下!」

说罢,他越看越欣喜,竟对着名字狠狠亲了一口。

「嘿,来了棵摇钱树!」

我拿着银票,有些好笑,但转念又心涩。

我一笔一划写下的东西,最终好似与我全然无关。

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撑过这段日子。

我的名字在不在纸上,已顾不得了。

靠着这些笔墨,我还清了温旭的欠款。

更出乎意料的是,《绿牡丹》风靡整个京城。

公主府来了人,说崇华公主极喜欢这戏,想请作者一叙。

我激动不已。

心想,若真能得公主青眼,我们的日子,定然要好过了。

温旭要冷静许多。

他拦下了我。

「皇家礼数繁多,稍有差池,便可能犯下大错。」

「我与王孙子弟交往多,知道该怎么做。」

「你且安心在家等我。」

他难得为我着想,我自然感动。

于是就忽略了,他眼中那抹贪婪的精光。

我在家中等他。

等来的却是一纸休书。

他亲口与公主言明。

《绿牡丹》,出自他手。

5

我几近绝望,前去公主府讨说法。

但连公主的面都不曾见到。

下人往我膝窝一踹,我便跪伏在了地上。

掌事女官居高临下。

「此乃公主府重地!何人喧闹!」

我泣不成声:「我才是《绿牡丹》的原著者!!」

「啪——」

响亮的巴掌,甩在了我的脸上。

「贱婢!竟敢胡乱攀咬驸马爷的才名!」

「这等不守本分、不知廉耻的女人!难怪驸马爷要休你!」

温旭出现在众人身后。

他缓缓靠近,捏起我的下颌,抚过我红肿的脸颊。

啧啧两声。

「真可怜……」

我抽噎着问:

「为何……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将我抛下还不够。

为何连我写的字,也要抢去署你的名?

他只低头凑到我耳边,说:

「我幸得公主垂青,怎能辜负天恩?」

「你于我前途无益,怨不得我……」

他起身,对下人淡然道:

「将她轰走。」

我被扔在了大街上。

朱红高门关闭时,有人冷声道:

「驸马爷说了!你若再敢登门胡搅,休怪他将你扔进官府大牢!」

那一刻,我终于惊觉。

自己这些年,终究是错付了。

我于他而言,早已从他的妻,变成了一块恰好合适的垫脚石。

所以他走过便弃,踩完便抛。

6

船走了旬日。

我始终心绪郁结。

常站在船头,看水光日夜浮沉,暗自神伤。

直到行至山东境内,黄河汇入,气势磅礴。

我才久违地感到一丝开阔。

随口吟道:「黄河入漕来,涛声卷暮开。」

身旁有人接:「千堤垂绿柳,万里见归槐。」

我转头看去,是一名俊朗青年。

他朝我一揖,神色温雅。

「在下孟玄喆,听姑娘吟诗,情不自禁地接上一句,多有唐突。」

他能接我的诗,我自然是高兴的。

于是朝他笑笑,「无妨。」

他同我一般,也是要去杭州。

旅途漫长,我们偶有交谈。

起初我心中忧怨尚重,话也不多。

后来渐渐发觉,他颇有见识,戏文诗词,无一不精通。

我们各抒己见,时有共鸣,甚至有几分知音之感。

不知不觉,一月已过。

船至终点。

正值庙会,我们从码头上下来时,街上热闹非凡。

远处有一戏台,锣鼓喧天。

我看着这烟火人间,忽然有些恍惚,像是从梦里走出来一般。

心头的重石,松动了许多。

我便问他:「想不想去看看?」

他欣然应允。

我们随着人流往前,凑了个热闹。

然而走近了瞧,我便攥紧了手指,开始后悔这个提议。

因为那上面演的,正是我写的《绿牡丹》。

7

这一月已经有些淡忘的伤心事。

此刻又被挑了起来。

我不愿多看,正想离开。

然而一人已经挤到了孟玄喆身旁,张望着问他。

「兄台,这是什么戏?怎如此火爆?」

孟玄喆回:「近日京城风靡此戏,名为《绿牡丹》。」

「绿牡丹?讲什么的?」

「三言两语很难讲清。」

那人看他似乎很了解,便央求他讲讲。

于是孟玄喆娓娓道来:

沈家有一个才貌无双的女儿,名婉娥。

到了婚配的年纪,父亲便以绿牡丹为题,举办诗会挑选女婿。

其中,两名纨绔公子没有诗才,找人代笔,弄虚作假。

柳家公子,请了自己的家塾老师谢英。

而车家公子,也求了自己的妹妹车静芳帮忙。

唯有寒门弟子顾粲,是亲自作诗。

诗会结果,柳公子第一,车公子第二,顾粲第三。

按原作者看,实则是谢英第一,车静芳第二,顾粲第三。

本应按榜择婿,但沈婉娥却很喜欢顾粲的诗作。

她的侍女告诉她,三位相公中,只有一位长得清秀,其他两位都很丑陋。

她却说,只要才学好,长相俊丑又有什么关系?

而沈婉娥的父亲又拿了首诗考评三人。

柳、车两家公子只会胡乱夸赞,唯有顾粲点评得恰如其分。

于是沈父心生疑虑,欲再开诗会,选出真正的才子良婿。

而另一边,车静芳看到哥哥带回的谢英诗作,心生仰慕。

她以为那是柳公子之作,却撞见了自家哥哥和柳公子欺负顾粲。

于是认定柳公子写不出那样的诗来。

她派自己的乳娘前去柳家打探。

说不管他姓柳不姓柳,不管家世如何,就喜欢这首诗,看上了这个人。

……

说到这里,孟玄喆停住了。

那人一愣,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怎会没有然后??」

「后面的还在作者肚子里呢。」

那人一拍大腿,「没写完呀!」

随后憾然离去。

8

孟玄喆讲完了,戏台上的戏也演尽了。

看客们纷纷扔出铜板,又聚在一起,激情地讨论这场择婿的结果到底如何。

我随他挤出人群,小心问道:

「你如此了解这戏,认为写得如何?」

他沉吟半刻,「好,又不好。」

「为什么?」

「这戏本身很好,才子佳人惺惺相惜,纨绔子弟丑态百出,让人期待下文。」

「但这戏外,却不好。」

「这是……什么意思?」

「这戏文的作者,是刚做驸马的温旭,但我却觉得,他并非真正的作者。」

我瞬间诧异。

孟玄喆遥望着远处。

「我看过温公子会试时的文章,他确实有些才情,但却一味讨好考官,意在求名。」

「而《绿牡丹》却是借柳、车两位公子的作风,讽刺权势,两者立意相去万里。」

「况且,《绿牡丹》中对女子心思刻画之细腻,若非亲历,断然是写不出来的。」

「所以我姑且一猜,这戏是个女子写的。」

「只是可惜,她连名字都不曾留下,自己的心血,倒叫人拿去攀了高枝。」

说到这里,他讽刺地摇了摇头。

「这温旭,和戏中人一样无耻……」

「不过,若是能认识这位女子,真想结交一番。」

我心头巨震,脚下一停。

差点脱口而出,那人是我。

又深吸了几口气,将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

既已离开京城,又何必节外生枝……

最终,我只是垂眸笑道:

「孟公子慧眼识珠,那女子若是知晓,想必会很高兴。」

他也笑了笑。

人潮汹涌,我们四目相对。

他像第一次与我搭话时那般,拱手躬身。

「舟行千里,与你同道,不虚此行。」

一时间,我竟有些伤感。

离别的时刻到底还是来了。

我轻轻道:

「孟公子,再会。」

他朝我挥手,往路的另一端走去。

我也转了身。

恹恹地走出百步,才突然顿住。

应该问问他住在何处的……

然而回头,早已不见那人影子。

9

回到家中。

爹娘老了一大截。

抱着我,一同垂泪。

娘拍打着我的肩。

「当初就叫你莫嫁他,你偏要嫁……」

「你朝朝暮暮苦奔忙,他倒是风风光光做新郎!」

爹拦着她。

「好了好了,莫提这事了,如今一家团圆,已是万幸。」

我埋在他们怀里。

慢慢擦掉了眼泪。

是啊。

一家团圆,已是万幸。

夫家没了,可还有娘家。

天地虽大,但总有我的归处。

之后的日子,娘怕我伤心,总带我逛茶肆,吃点心。

中秋又去放河灯,望钱塘大潮。

我渐渐地适应了杭州的生活。

只是偶尔夜深时,又会想起那些执笔于灯下的日子,想起那天燃尽稿卷的炽火。

一连玩了数十日,我已有些意懒。

爹却带来了个消息。

他说,杭州府学要整理藏书楼,但人手不够。

于是寻会识文写字的人去帮忙。

他知道我喜欢读书,拜托了典籍官,给我留了个位置。

既能拿工钱,若是遇到喜欢的书,做好登记,还可借阅回家。

我高兴极了,兴冲冲地跑去。

却发现,帮忙的人中,竟有几个年轻女眷。

她们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连几日,中午休息时,都聚在一起唉声叹气。

「唉!今日孟大人也没来!」

「谁说他平日总来藏书楼的?」

「我都在这三天了,连他的影都没见着。」

我听得心生好奇,问:

「你们说的孟大人是谁?」

她们都瞪大了眼。

「你竟不是为他而来?」

10

看我一脸茫然。

她们立刻将我围住,七嘴八舌起来。

「孟大人是府学的教谕,远近闻名的大才子,满城闺秀的梦中人!」

「院试拿了案首,乡试中了解元,要是继续考,日后怕是要做会元、状元!」

「他不仅人美,还心善,之前有学生付不起束脩,他自掏腰包资助!」

「我要能和他说上一句话,这辈子都值当了!」

我看着她们一个个面色绯红,满脸陶醉。

笑道:

「你们既然如此喜欢他,为何不请媒妁说合,只在这里偷偷看?」

她们对视一眼,却说:

「唉!对孟大人,只能远观。」

「若是想嫁给他,家中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

「为何?」

她们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旁人。

朝我招招手,示意我把耳朵递过去。

「因为……」

「咳咳!」

典籍官来了。

一群人作鸟兽散。

她们给了我一个遗憾的眼神,我也再没机会细问。

回家路上,大雨下得突然。

我未带伞,只得冒雨往家跑,结果当晚便烧了起来。

这一烧就是三日。

直到第三日暮时,我才头昏脑涨地记起,之前借的书已经到了归期。

爹还未散值,娘去给他送饭了。

我只得脚步虚浮,慢慢挪到了藏书楼。

典籍官不在。

我四处张望,瞥到书架拐角处有一个身影。

正欲呼喊,看清人后,愣在了原地。

那人倚着墙,手中捧着半卷书。

夕阳从雕花窗棂斜斜切进来,在他肩膀上镀了层金。

身后有人进来,疑道:

「怎的这时候还有人来?藏书楼将落锁,还请速离。」

那人听到声音,抬了头。

看到我,一怔。

随即笑了起来。

「……钱姑娘,好久不见。」

竟是孟玄喆。

11

他带我坐进书房时。

我还有些迷茫。

「孟公子怎会在藏书楼?」

「我在府学任职,刚才去找几本书。」

「既有公务在身,之前怎会去京城?」

「府学教谕需要上京观摩会试,今年安排了我去。」

我愣了半晌,混沌的头脑才反应了过来。

「噢……所以,你就是闻姑娘她们日日来看的孟大人?」

这回轮到他愣了。

垂眸为我倒了一杯茶,有些无奈地笑。

「白日人多,所以我晚些来。」

氤氲的白雾遮住了他的面庞。

我有些脸热。

一时不察,竟把别人的少女心事抖了个干净。

几盏茶下肚,隐隐听到有雷声翻滚。

孟玄喆看了眼窗外。

「天色将雨,姑娘可有带伞?」

我眨眨眼,有些懊恼。

又忘了。

他从桌下抽出一柄长伞,笑着问:

「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吧。」

深秋细雨中,伞影双双斜。

地上两道水痕相叠,一个轻提裙,一个微侧肩。

「公子住何处?」

「住清波门。」

「西湖旁?」

「嗯,出门便是柳浪闻莺。」

「我去过,岸边有间藕香居,专做西湖莼菜羹。」

「藕香居名气大,旁边还有几家小店,有一家藕粉,清甜不腻,是别处寻不到的滋味。」

「下次一定去尝尝。」

……

比起一个月的水路,这条路短得不像样。

还没说上几句话,已经到了家门巷。

我进了门廊,他停在青石板路上。

肩头微湿,眉眼却弯。

问我:

「那时赶路急,忘了问姑娘。」

「待我休沐……

「可想一同泛舟西湖?」

12

西湖没泛成。

府学快开学了,孟玄喆忙个不停。

而藏书楼也整理完毕。

我略有些惆怅,只想着这邀约怕是要作废了。

却没料到,他忽然邀我到茶楼,说:

「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我有个妹妹,年纪尚小,想请你教她读书。」

我有些惊讶。

如今虽有闺塾师,但都是权贵人家才会请的。

寻常女子要读书,在世人眼中既无用,又有碍名声。

古板一些的婆家,还会觉得有抛头露面之嫌。

我试探着说出顾虑。

但他只不虞地摇了摇头。

「读书,可以明辨事理,修身利行,人人皆当读书。」

「若是因她读了书便嫌弃她,那样的人家不嫁也罢。」

这话与我所想一拍即合。

我当即应下。

跟着孟玄喆到了他家。

家里干干净净,还有成排书架。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坐在轮椅上。

看到我,眼睛亮了亮。

「哥,这就是你成天念叨的漂亮姐姐?」

孟玄喆轻咳一声。

「说什么胡话,还不快过来拜师。」

孟钰一听我是她哥给她请的塾师,脸上的激动按捺不住。

「真的?!」

又忽然羞涩。

「姐姐这么好看,我怕是要上课走神的……」

孟玄喆板起了脸。

「走神?我每日回来便考校你的功课,你若是答不上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孟钰一听,朝他吐了舌头。

「你这副老学究的样子最丑了!姐姐不会喜欢的!」

孟玄喆作势要敲她的头,孟钰便摇着轮椅逃之夭夭。

他耳尖有些泛红,深吸了一口气。

「小妹顽劣,还望姑娘海涵……」

我偏过头,嘴角压不住。

「无妨,她可爱得紧。」

13

我与孟玄喆商议。

每周三次,给孟钰上课。

她虽有腿疾,行走不便,性子却天真爽朗。

几次课下来,我已与她渐渐亲近。

她最喜欢我给她读戏文。

初次讲到《牡丹亭》时,她听入了迷,感叹道:

「杜丽娘敢为爱生,敢为情死,真是世间至情之人!」

我不由得怔了。

在她这个年纪,我也曾沉迷这部作品。

惊艳于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时我尚未及笄,却信了,世上若真有情,可以为它不顾一切。

所以哪怕温旭功名未立,我仍执意要嫁给他。

只是,我的故事与《牡丹亭》不同。

情深义重,未必能换得一个好结局。

我看着孟钰,一阵心酸。

正想开口,劝她莫要过于沉溺情爱。

但她却接着说:

「不过我不要做杜丽娘,我要做汤显祖!

「世人皆想成为梦中人,但我想做造梦人!」

我一时讶然。

她说得那么笃定,让我忆起,自己曾经,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少年不知愁,写字也写梦。

伏案疾书,期待着将来有一天,台上人念我写的词,台下人问起我是谁。

可后来才知道,这有多难。

这世间对女子的才华与笔墨,何等苛刻。

女子之作,难以署名,更难得传世。

哪怕千古绝艳,也终究只是「闺阁消遣」。

我几番欲言又止。

可最后,也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我相信你。」

「你一定能写出属于自己的故事。」

14

那天课后,孟钰在案前练字,我在书架前随意浏览。

在一个角落里,又看到了两卷有些旧意的《牡丹亭》。

纸页已有些泛黄,书脊也磨出了毛边。

我好奇地抽了出来,翻开,却怔住了。

书页之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那人似乎年纪尚轻,为书中杜丽娘的爱情故事如痴如醉。

字迹清秀稚嫩,情意绵长。

我只翻了几页,便被吸引住。

之前孟玄喆曾说,他家中藏书,我都可随意借取。

于是我请孟钰转告他后,将两卷《牡丹亭》带回了家。

吃过晚饭,我捧着书卷,倚枕一直读到深夜。

越看越觉动人。

纸上评语情真意切,读至伤心处时,墨迹下甚至隐隐有泪痕。

更有趣的是,上下两卷戏文,批注并非一人。

后卷之人,多了几分克制与思辨,虽模仿了前卷笔法,却自有风骨。

我几乎是屏息着看完,感觉这两人好似穿越了时空,在字句间与我共鸣、对话。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我才见到两个落款:

【陈桐谭娥】

我愣住了。

原来,竟是两名女子的心血。

15

《牡丹亭》评本颇多,但流传开来的均是男性评本。

多从语词曲调方面评注,还从未有过闺中视角。

我缓缓抚过略显破损的封皮,心中泛起一点点疼惜。

也不知孟玄喆是从何处得来的此书……

里面的评注写得太好,太有才情。

怎能只埋在一座书架中,任由岁月腐蚀?

或许是因为白日与孟钰的对话唤起了我的初心。

我不禁想,要是这书能刻印出版,那该有多好?

只是,想也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我叹了一口气,将两卷书收起。

准备和衣就寝。

可翻来覆去,毫无半分睡意。

心里有一道声音,微弱,却清晰:

——你真的甘心吗?

甘心自己一字一句写下的心血,被人篡名,还要低头认命?

甘心她二人的情思与才华,被虫蛀空,烟消云散?

甘心日后孟钰也同你一样,写尽浮华,却无声无名?

我闭上眼,喉咙发涩。

我知道,我不甘心。

纵使我已远离京城,纵使我已许久不曾提笔。

但我仍在期盼着。

有朝一日,我能在《绿牡丹》的戏文本上,看到自己的名字——钱令仪。

这或许是整本书中最短的一行字。

但却是最重要的一行字。

16

那夜之后,我的日子有了新的规律。

既想要刻印出版,便需要一份清晰的抄本。

于是我平日上课,回到家中后,便开始整理抄录评注。

有时略有所感,也将自己的想法写上去。

到冬天时,两卷抄本已近整理过半。

而孟玄喆也终于闲了下来。

泛舟的约定得以兑现。

我想孟钰平时少有机会出门,便提议也带上她。

冬日西湖中,画舫皆设了暖炉。

我们围炉煮酒,不觉天寒。

泛至湖心,我无意间拉开了画舫中的暗格,竟发现其中备有笔墨纸砚。

想来是船家为助游人雅兴所设。

孟玄喆起了兴致,当即铺纸研墨。

不多时,画出了一幅湖景。

我忍不住问:「你还会画画?」

他笑了笑,「只是略懂一点皮毛。」

我叹了一声。

「之前听说,你已中解元,如此才华,为何甘于留在府学,不进京继续科举?」

他的目光落在孟钰身上。

「以前她还小,这里邻里熟悉,可以帮忙照顾,但若是到了京城,我担心她受欺负。

「后来,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也没什么不好。」

「小富即安。」

说话间,窗外飘起了雪。

孟钰欢快地大叫,我便将她抱至船头。

初雪无声。

她伸出手,塞到我的脖颈处,将我冻得一激灵。

她咯咯笑,我也回手冻她,闹作一团。

直到脸吹得通红,才一同返回船舱。

舱里,炉火正旺。

孟玄喆重新铺开了画,正在添笔。

我走近一看,原本空落的断桥上,多了一个身影。

是我立于雪中,衣袂微扬,眉眼含笑。

在纸面一隅,他题了一行小字:

【断桥落雪,伊人入心。】

我怔了,抬头望他。

他却只是端起酒盏细品,仿若无事。

那一刻,船未动,湖心雪静。

唯杯中酒微晃,人心乱难平。

17

雪渐大。

船夫往回划。

靠岸后,孟玄喆让孟钰待在船家屋里,要先送我回家。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

到家时,白雪落了满头。

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我娘。

她看到孟玄喆,明显愣了下。

片刻后,从门旁拿过一支伞,递给他。

「雪大了,孟公子早点回吧。」

他拱手:「叨扰了。」

门关上,屋内一时只剩柴火噼啪声。

我看着娘的神情,迟疑道:「你认识他?」

娘的目光,在我肩头的披风上停了一下,竟有些愁容。

她问:「你何时与他如此熟悉了?」

我把运河同行、藏书楼重逢,还有如今给孟钰上课的事告诉了她。

娘听完,却一个劲地摇头。

「造孽啊,造孽啊!你以后不要再去了……」

「为何?」

她看着我,有些生气。

「娘看出来了,你们有情!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素有才名,人也俊秀,为何却至今未娶?」

我拈了拈衣角,不明就里。

娘痛心疾首。

「因为他克妻!」

「他第一任妻子,还没过门便病逝,第二任虽是过了门,但不到一年,也没了!」

「之后,再无人敢把姑娘嫁给他!」

我惊愕至极。

脑中忽然浮现起藏书楼那些女眷说过的话。

「孟大人只可远观,若是想嫁给他,家中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

原来,竟是这样……

「可是……」

我张了张口,想说我并不信这相克的说法。

娘却重重打断我:「没什么可是!」

「你与他交往,娘绝不同意!」

「娘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拦着你嫁给温旭,后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可他,终归也只是能伤你的心,但这人!却能要你的命!」

18

我脸色苍白,还想再说些什么。

娘却剧烈咳嗽了起来。

起初只是几声,接着便止不住,身子都蜷了起来。

我慌了,忙去扶她,「娘!你怎么了!」

她声音沙哑,只死死拉着我的手。

「娘不求别的,只求你这一辈子平平安安……」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活不了!!」

我喉头一涩,急忙去倒了杯水。

「你先别说话,喝点水……」

可她喝了水,也没缓过来。

咳得更狠了,到后来,都咳出了血丝。

我安顿她躺好,披上斗篷冲进风雪,叫来了郎中。

诊脉后,老郎中轻叹一声。

「她本就有心肺旧疾,今日情绪激荡,才引得发作。」

「接下来要静养,忌动怒烦心,若再受惊动,年纪大了,容易伤及根本。」

我坐在她床边,看她闭着眼,一呼一吸都透着不稳。

心里一片乱麻。

娘虚弱地说:「他若真喜欢你,就该把这件事告诉你……可他没说……」

「所以……他对你,又有几分真心?」

我怔住了。

这话像一根针,扎进了我心里。

那天夜里,我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一会儿是藏书楼里,孟玄喆倚墙捧卷。

一会儿是娘死死抓着我的手,求我平平安安。

我夹在中间,哪边都放不下。

19

转眼就到了去给孟钰上课的日子。

我还是去了。

但讲课时,心不在焉。

孟钰看了出来,问我: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我回了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课至尾声,房门吱呀一响。

孟玄喆回来了。

看到我,眼里带着欣喜。

「今日下午无课,我便早些回来,正巧,你要不要留下一起吃饭?」

我心里一阵酸,垂下眼帘,缓缓摇头,将他拉至一边。

「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从善如流地跟着我走到廊下。

「怎么了?」

「孟钰的课……我教不了了。」

「最近家里有些事。」

他愣了一下,又笑笑。

「没关系,可以等你忙完。」

「不过,她恐怕要难过了,她每天就盼着你来。」

「之后……也不成了。」

孟玄喆笑意渐敛,「为何?」

「……是我那日唐突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这番沉默,在他看来,却成了默认。

他有些急道:

「令仪,运河初遇,我便倾慕你,只是你当时看上去似是刚经历了什么伤心事,我不敢冒昧,只当那是段奇遇。」

「回到杭州后,我总是想起你,却无从寻你,直到藏书楼再见,我心里惊喜,更想与你变得亲近。」

「那天,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但若你还有顾虑,我不会强求。」

「我只是……不想再错过。」

我呆怔地看着他。

不曾想会在这时听到他的剖白。

一字一句,皆是真心。

可我更加难过。

我想回握住他,告诉他我也对他有意。

但我不能。

我已不是十三四岁时的钱令仪,那样的无畏无惧。

我担心娘的身体,也怕自己糊涂,一错再错。

强忍心中酸涩,我后退一步。

「对不起……」

轻声说完,再无颜面对他,夺门而出。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回头。

孟玄喆站在廊下,神色落寞。

孟钰从屋里出来,茫然地仰头看他,又转头望我。

我胸中猛然一痛,抹了眼,转身逃离。

20

我借着照顾娘的名义,躲在家里。

有时,我会从窗户看到。

孟玄喆在门前走过。

很多次,他抬手欲敲,又迟疑着收回。

他消瘦了许多,眉眼间尽是萧索。

我不敢再看,离开窗台,眼泪从指缝中流落。

本想继续整理《牡丹亭》,可坐下来,又想起在孟家的日子。

更觉得心痛。

最终,只得作罢。

日子就这样无味地过。

直到第二年开春,娘好了许多。

她把我赶出了家门,让我出去散心。

天光乍暖,春风拂过脸庞,街上的柳树冒了芽。

我手指刮着院墙,沿着熟悉的小巷慢慢走。

回过神来,已走到了清波门。

望着门前人来人往,我叹了一口气,拐进了路边的茶肆。

不想被人打扰,便开了一间包房,望着西湖发呆。

没过一会儿,有人扣响房门。

我以为是添茶的小二,道了声「请进」。

但门吱呀响后,却又没了动静。

我回头。

瞬间呆住。

眼前,是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扬起嘴角。

已经有些陌生了的声音响起:

「令仪,好久不见。」

我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颤抖,猛然站起。

「……你为何会在这儿?!!」

他径直走进了包房。

又唤了小二,点了些好茶,笑得深意。

「因为想念你,来与你叙叙旧。」

是温旭。

21

我们对坐。

温旭穿着锦袍,漫不经心,随手扔给小二几粒碎金。

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

「公子慢用!公子客气!」

他推过一盏茶,问:「你最近过得如何?」

我没动,也没应。

他啧啧两声。

「你还是怨我……」

「也是,当初,你为了嫁给我,谁劝都不肯听,如今由爱生恨,也算情有可原。」

「不过,我偶尔也会想念那些日子,虽说寒酸,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几欲作呕,冷了声。

「原来你竟如此有闲,特意从京城来此,就为了说这些恶心话。」

温旭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正色了些,「来找你,自然是有正事。」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

「我想买《绿牡丹》的后半卷。」

我震惊了半晌,感觉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一向自诩才高,何不自己续写?

「莫不是公主嫌你狗尾续貂!」

温旭脸色难看了起来,压着怒意,打开了锦盒。

「我已足够有诚意,这颗珍珠,可以买下这整条街的茶肆。

「换你戏文的下半卷,绰绰有余。」

「那下半卷,我早就烧了,就算没烧,也不会卖与你。」

温旭语气骤冷。

「你想清楚,如今我是驸马,要拿捏你一个妇道人家,太过容易!」

我怒了,猛地起身。

「你真是卑鄙至极!为了追名逐利!连脸都不要了!!」

他冷笑:「这世上,谁不追名逐利?!」

「人人称颂清高,可到了关键时刻,还不照样低头弯腰!」

「我落魄之时,重金设宴,结交那些国子监生,但他们谁看得起我?

「可等我做了驸马,再与他们同游郊外,不过随口一句「这里风景很好,但缺点鸡鸣狗叫之声」,便有人当场趴在地上学狗叫!」

他大笑起来,眼神几近癫狂。

「那一刻,我有多痛快!你明白吗?」

「世道如此,我不过顺势而为,何错之有?!」

场馆介绍
北京梨园剧场位于宣武区虎坊桥前门饭店内。由北京京剧院与前门饭店联合创建,1990年10月开业,以戏曲演出为主。剧场由演出厅、展示厅和展卖厅3部分组成。演出厅由剧场舞台和观众席组成,舞台台高8米,宽12... ... 更多介绍
场馆地图
宣武区永安路175号
乘14、15、23、25、102、105等路公共在永安路站下
梨园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