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文摘:丁派传人马玉楼与曾住在典膳所的晋剧名人
更新时间:2025-09-23 17:08 浏览量:1
名人院事
太原东城(那个年代算是东城)有一处地方叫典膳所,南北走向,南起西华门,北至仓门西街,曾是明晋王府管理膳食的地方。典膳所位置高、房子好,住的都是像样人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省政协也在这里。省政协院子很大,有洋楼有礼堂,院里松柏森森,神秘威严。
典膳所按方位有东、西、南、北之分。西典膳所1号是一座四合院,由北入院,街门是随墙小门楼,青砖砌墙,斗栱飞檐,大门用上好的木头,上面排列许多蘑菇钉子,两只青石狮子分立左右,中间是一尺高的木头门槛。进了街门有过道,青砖铺地,以南为上,东南西北房各三问,南房左右各有一个耳房。
1956年,经人介绍,马玉楼和牛桂英、白翠云三家合买了这套四合院,共花费4400元。白翠云住南房,马玉楼住东房,其余8间并耳房由牛桂英居住。
时年,马玉楼22岁,牛桂英31岁,白翠云24岁。
因为住了三位晋剧名角儿,人们称这所四合院为“名人院”。
马玉楼在“名人院”生活了18年,和牛桂英、白翠云做了18年的邻居。
牛桂英家人多,大人小孩八九口,雇了张友转做保姆,马玉楼管保姆叫婶婶。张婶婶是汾阳人,饭菜做得可口,待人友善,照顾牛桂英家十几年,和邻居处得也很好。
白翠云是新新剧团的旦角演员,一家8口人,父母亲,丈夫,还带着4个孩子。白翠云的父亲白德功是汾阳城府夹道人,丈夫李毓俊小名李四,浑源人,也是一名演员,曾参加晋绥七月剧社,后来到山西省戏曲学校从事戏曲教育工作。
白翠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在太原唱戏,出名后到了北京。马玉楼小时候曾听街坊邻居说:“白德功的女儿在北京唱红了!”汾阳古风剧团成立时,大张旗鼓地把她请回来。白翠云衣锦还乡,春风得意,自带了戏装和桌裙椅帔,一看就是腕儿。马玉楼和她一块儿在古风剧团待过,算是老熟人,当时马玉楼还小,白翠云已经出名了。后来白翠云也加入新新剧团,成了剧团的头套小旦。
马玉楼夫妇带了母亲王秀卿和大儿子少华,不久又添了二儿子少明,少华跟着爷爷奶奶,只有礼拜天才回来,少明留在家里跟着父母。马玉楼夫妇工作忙,家里由王秀卿或者大娘轮流照顾,需要的时候,公公婆婆也会过来帮忙。
三家人都爱干净,各家门口以及公共地方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牛桂英家的“火火”(灶台)大,上面安了一个温罐。温罐是在灶台里砌一个瓷罐,罐头露在外面,放水加盖后,用灶火的余温加热,需要热水的时候用空罐头筒筒系上根铁丝伸进去取,方便洗手洗菜。马玉楼和白翠云家“火火”小,都没有做温罐,有时候就去牛桂英家取热水。
牛桂英家有自来水引到厨房里,马玉楼和白翠云家没有,缺水的时候也到牛桂英家取,更多的时候是到东膳所辘轱井担水。院里没有下水,街道每天安排人上门倒灰渣和脏水,一摇铃各家各户忙着出来,把一天的炉灰脏水倒出去。倒灰渣和倒脏水的铃声不一样,铃声一响,大家都知道。
三家既是同行,又是同一个单位的,能说到一起,有些事情就凑到一起商议,做了稀罕饭你送我家我送你家,互相尝尝。除了吃饭睡觉,谈话的基本内容就是戏,谁唱得怎么样,谁给“捅下了”,谁唱得多了,下来要告告他,无形中对每个人的艺术有很大帮助。
马玉楼对牛桂英很崇拜,也非常尊重,经常和她探讨舞台上的技巧。“牛老师,您的嗓音和别人的不一样,天生的还是后来练下的呢?”马玉楼问。
“我从小嗓音很好,由于忍受不了旧社会的那些痛苦,几次服毒自杀把嗓子弄坏了,丢了演戏的本钱了。师傅想方设法给我吊嗓子,终于找到了一股音,我就依着这股音练下来,练成了现在的发音。一些小同志不了解,她们连我的发音也学,结果把很好的嗓子学坏了。”牛桂英答。
“您在舞台上吐字非常清楚,怎么学的呢?”
“每个字的发音,每句话的意思都要搞得清清楚楚,这样对吐字和刻画人物有很大帮助。你看有的演员把“打了孩子算小事’念成‘打了孩子三小时",说明他没有搞清楚台词的意思。”
晋剧以须生、青衣两种行当为主的戏很多,像《走山》《打金枝》《芦花》《教子》都是以唱功为主的骨头戏。牛桂英主要和丁果仙配戏,人称“舞台夫妻”。丁果仙开会或者有事的时候,马玉楼就顶替丁果仙上场,和牛桂英也经常有合作。
牛桂英在北京待的时间长,受京剧影响比较多,日常生活中也讲普通话,马玉楼和她说话的时候会自觉地纠正自己的发音。有段时间,太原戏剧界开展扫盲识字活动,马玉楼见牛桂英包里总是装着一本字典,经常拿出来查字。怪不得牛老师咬字发音这么准呢,马玉楼也赶快买了本小字典,遇到某个字没把握的时候就拿出来查一查。
牛桂英常说:“人怕出名猪怕肥,出了名更得讲究。”在马玉楼眼里,牛桂英的舞台表演非常讲究,她注意到,牛桂英在一个戏中上场要走几步、用哪些手势、哪些身段动作都有规范,尤其是吸收了京腔的道白,字正腔圆,让人听着很舒服。牛桂英有一个干爹人称焦先生,是位文艺爱好者,牛桂英有时候会请干爹和干娘到家里吃饭,用心上待他们,向他们请教晋剧艺术。京剧名旦程砚秋来太原演出时,牛桂英也把他请到家里,向他请教戏剧的手势,程砚秋送了她一本关于手指指法的书。
每天早晨,天还没有放亮,马玉楼、牛桂英、白翠云三人就悄悄起床来到院门口,一人一条腿搭到石狮子上,一起念台词,一起对唱,相互切磋,直到太阳出山。有了这两位好邻居,对马玉楼的表演艺术有很大帮助。
剧团薪酬实行破锣制,从收入中先除去剧团的一部分,剩余部分三天一发放。演职人员按工作能力、工作态度划分份子钱,丁果仙400份,牛桂英、郭凤英300份,马玉楼、白翠云等人250份,其他人200份。三天的收入按份分配,卖出的票多收入高,分配也多。丁果仙每月能领到470元,剧团平均工资70多元,最低的是学员,每月领20元。份子一年一审核,优者奖励,劣者处罚,做得不好的要降份,即降工资等级。领导开会给大家讲清楚为什么降,大家也心服口服。演职员工都有饭费,饭费分三等,一般发现金,有时候也发粮食或者其他东西。
剧团留下的一部分钱叫公积金,没几年,新新剧团用存下的公积金在新建路桃园二巷盖了四排32间职工宿舍,盖了排练厅和操场,人们称其为“排房”。排房除了安排职工居住,也用来培养随团学员。
新新剧团的作息时间是早8点到12点,下午2点到6点,晚上是学习和排练,一天得跑6个来回。名人院距离和平剧院有三里多路,上班需要提前半个小时出发,马玉楼家只有一辆旧自行车,每天田希文带着她上下班,很不方便。团里其他女演员大都骑着一辆德国凤头车,又漂亮又轻便,打听了一下,一辆车350块,她动心了。
“买不买呢?”她问丈夫。“买吧!”田希文果断支持。
马玉楼买了房子没有积蓄,就跟别人借了些,分两次付款把车子买下了。凤头车确实好骑,有快慢闸,一捏闸就稳稳地站住了,蹬得慢走得快,上坡也不费劲。有了这辆自行车,马玉楼上下班方便了好多。
随着年龄的增长,老一辈艺术家丁、牛、郭、冀逐渐退出舞台,一批年轻演员撑起了晋剧的大梁,马玉楼、冀萍、田桂兰、张友莲、李爱花脱颖面出,成为剧团的“五朵金花”,工资逐渐上升到135元,每月还有一张特供证,特供两条凤凰烟,二斤白糖、二斤水果糖、二斤油,凭证到西缉虎营政协礼堂去领。
田希文在乐队月工资54元,夫妻俩除养活3个孩子外,每月给马玉楼的生母、养母以及公公婆婆一些生活费,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当时,有工作的市民每月供应30斤粗粮,不工作的28斤,过节有三五斤白面。街道定时发放副食“号号”(票证),副食号用来买一些油盐酱醋、粉条豆腐、鸡蛋肉类,凭号到杂货铺买各种副食品,发什么买什么。通知领号号的时候,街道办事处的门口排着长长的队,有时候要排一天的队才能领到。
除了副食号外,街道也会发红薯票,买的人太多了,田希文半夜3点就得起来去排队,去得迟了就没有了。冬天拿副食票去买冻菜,那时候蔬菜缺,经常没有菜,一些人家吃完西瓜后舍不得扔皮,放点油炒了当菜吃。
冬季来临前,各家要提前准备冬天的柴炭。拉炭是一年的大事,太原西山西铭煤矿的煤最好烧,马玉楼托团里的阎金亮和西铭煤矿联系好,剩下的事情就由丈夫张罗。一车炭拉到门口,一家人觉得像拉回了金子,全家出动搬运,阎金亮、潘万峰、张慧民这些朋友帮着装卸,懂事的少明带着滴滴、幼红、白胜明等五六个小朋友也过来帮忙。一卡车西铭炭,给公公婆婆留一部分,剩下的就够一冬天烧了。平时小两口下班上街也不闲着,看到路上有树枝木棍就捡回来,田希文把它们劈成短条,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角,准备引火用。
快过年的时候,马玉楼将家里的旧衣服洗干净,剪成一块一块的,到西洋市布铺换成新布,根据旧布的质量折换。那会儿的新布有粗洋布、细洋布、漂白洋布、磊白细洋布和毛细布,毛细布最好,白白的细细的。马玉楼换不起毛细布,只能换些粗洋布,路上顺便买几袋黑的蓝的胭脂,回来后将粗洋布放在铁锅里煮得变了颜色,用这些染色的粗洋布给孩子们每人做一件新褂子。
马玉楼夫妇常年下乡演出,后方的事情由老人们轮流打理。每次下乡演出前,夫妇俩叮嘱儿子的只有两句话,马玉楼夫妇常年下乡演出,后方的事情由老人们轮流打理。每次下乡演出前,夫妇俩叮嘱儿子的只有两句话:“好好上学,帮助家里干活儿。”
“文革”期间,上级要求凡是私人的房子都得交公,各家都不能有私产。牛桂英害怕被批斗,赶快和一个老红军换了房子,从西典膳所搬到柳巷察院后去住了,白翠云一万块钱卖了房子也搬出去了。马玉楼没去处,只好先把房子交给房管会,再掏房租继续住,自己的房子还得出房租,也是稀罕事儿。
后来,马玉楼在旱西门筒子楼找了一个住处也搬走了,名人院就这样解散了。
旱西门离单位近,上班也方便,马玉楼一家在这里又住了8年。直到1982年,省委在迎泽街盖了一处公寓,分配给在各行各业做出特殊贡献的人,马玉楼和冀萍、王爱爱、花艳君等人都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