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国行 | 今天我们为什么纪念京剧大家沈福存？照见过去，看见未来
更新时间：2025-06-08 20:46 浏览量：3
90岁的中国戏曲学院原副院长贯涌教授一字一顿，语气铿锵，“如果要探究他算哪一派，在我看来，沈福存的舞台艺术，是真真正正的人文学派！幕落了，沈福存退场了，他的艺术精神，永在！”
83岁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刘长瑜噙着泪，哽咽了，“亲爱的沈老师，您是我舞台上的引路人，是我心中永远的偶像。愿您在另一个世界，依旧唱着最动人的戏，绽放最璀璨的光。”
两位满头银发的京剧大家，用最诚挚的语言缅怀另一位已经远去的京剧大家，此情此景，成为6月7日在京举行的“福耀菊坛·典范长存——沈福存先生艺术成就学术研讨会”最动人的画面。
现场，来自全国戏曲界的众多名家、学者，沈福存先生的部分弟子，以及首都戏曲院团、院校的青年演员、学生等齐聚一堂，纪念京剧大家沈福存先生诞辰90周年，围绕沈福存表演艺术成就展开探讨。
今天，我们为什么纪念沈福存？资深京剧票友、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原党组书记翟惠生或许说出了人们的心声：“纪念以沈福存为代表的老先生，总结他们的艺术经验，只为照见过去，看见未来。”
研讨会现场。记者 赵欣 摄
广采博纳转益多师，艺术才有鲜活的创造力
“戏曲是中华文化的瑰宝，繁荣发展戏曲事业关键在人。正是有了像沈福存先生这样的艺术家，戏曲艺术才得以不断传承，中国戏曲百花园才会枝繁叶茂、生生不息。”中国剧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陈涌泉说，沈福存培养了一大批优秀人才，他的女儿，中国剧协副主席、“梅花大奖”得主沈铁梅就是其中翘楚，“沈先生代表作有‘三出半’，我说应该是‘四出半’，第四出就是沈铁梅主席。”
研讨会前晚举行的纪念晚会上，沈铁梅演绎了父亲创作的《望江亭》“京川两下锅”，陈涌泉对此印象深刻，“铁梅是川剧大家，但这次演出我们更看到了一个全能的铁梅。”这台晚会亮点颇多，陈涌泉有不少收获，“沈福存先生的艺术给我许多启示，比如他让我体会到，演戏要运动大脑，他是一个全能型、创造型、思考型的艺术家，他善于思考总结，他的每个戏都在不断精进的过程中。这给广大中青年表演艺术家带来了更大启示，要做一个具有创造力的艺术家。”
沈福存的创造力让陈涌泉感佩，“沈先生曾说他没有紧箍咒，但在我看来，先生固然没有紧箍咒，但也不缺花果山上的千年修行、五行山下的五百年的磨砺、八卦炉中烈火的冶炼，正是由于这样的深厚积淀、勤学苦练，才有了他72变的创新力、创造力，中青年演员一定要记住，艺术的道路没有捷径可走，文化的积淀始终是演员们迸发创造力的最大源泉和动力。沈先生正是广采博纳、转益多师，才有了鲜活的艺术创造力。”
他指出，沈福存的艺术成就也进一步说明，戏曲艺术永远是角儿的艺术，“剧本是一剧之本，但观众进剧场看戏一定是看角儿的，看角儿的精彩表演，听角儿的精彩唱腔，在不久前的梅花奖颁奖活动后，我们曾召开获奖者座谈会，主题就是‘重视一剧之本、突出表演中心’。舞台上演员永远是中心，否则就容易失焦，带来表演艺术的退化。老艺术家永远是戏剧界的宝贵财富，等待我们去研究继承，发扬光大。”
罗怀臻（中）做分享。记者 赵欣 摄
可品的艺术享受，可以让观众记一辈子
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著名话剧表演艺术家濮存昕直言，身为年轻一辈且隔行的话剧演员，自己虽没能亲眼欣赏过沈福存的表演，但在手机里的视频片段中一眼便知，沈先生就是自己要学习的榜样。“他让我们看到，祖国的文化艺术不仅历史有先贤，而且当代有大家，所以业内有楷模，后人有样板。”
虽然感叹余生也晚，但濮存昕在进一步了解了沈福存艺术人生后，他方才明白，为何沈福存当年能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时不我待一般地绽放于神州舞台，红遍祖国大江南北，不但观众热捧喝彩，师长同行也竖起拇指，交口称赞。“沈先生的艺术是精华中的精华，他更让我们觉得，中国京剧艺术了不起！”
濮存昕表示，大家都知道内容与形式、体验与表现、从内到外或从外到内、现实主义和表现主义等等表演理论，这些观点都在沈福存的京剧表演艺术的实践中有生动诠释。“他的表演是真正充满文学和人学浪漫的想象。他曾说‘我的表演中有原子弹’，他用外部动作表现角色内心的细节，他融会贯通的艺术感染力达到了观演审美的最高境界：可看，入木一分；可赏，入木二分；可品，入木三分。”
“这可品的艺术享受，是观众可以记一辈子的事。”濮存昕说，京剧界有句老话，“不怕手艺差，就怕眼界穷”，期待不仅是戏曲界，而是舞台表演艺术的全行业，包括话剧、歌剧、舞剧等等，所有演员、教师、学生都有眼界，来寻找沈福存先生表演艺术在精华中的精华，学习他的创作精神，不甘一般的创造，在角色表演中绽放自己的生命，勇攀高峰，演好角儿，演好戏。
刘长瑜、濮存昕在现场。记者 赵欣 摄
有独特的舞台魅力，更有至高的艺术信仰
“沈先生总是比你理解的那个人物更加个性化。他在创造人物的时候，比别人更生活、更人物、更个性，最后就是更艺术，这就是属于他的艺术创造。一句话，他这辈子走进传统，走出传统，成为传统；走进经典，走出经典，成为经典。”中国戏剧家协会顾问、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顾问罗怀臻说，有时候我们会拿评价梅兰芳的标准来评价沈福存，这其实不是一回事儿。“沈先生在这儿就是‘疯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罗怀臻是重庆戏剧界的老朋友，由他编剧、沈铁梅主演的川剧《李亚仙》，已经成为当代的经典之作。他以重庆火锅做比喻，进一步分析了沈福存艺术的魅力，“沈先生的戏一茬一茬的，充满活力。比如他演《玉堂春》，比玉堂春还玉堂春，他把风格感强化了，这个强化就是个人化。就像重庆火锅，任何食材都在火锅里涮一涮，味道就不一样了。沈先生所有的东西都下了火锅，但鱼还是鱼，肉还是肉，它们下了锅，味道仍然在。”
“沈福存的表演有种‘麻辣烫’风格——很辣、很飒、很爽，是只有川渝地区的旦角才有的那种眼神、身段，那样的一种把爱恨情仇、喜怒哀乐都幽默化处理，再强烈地表现出来，跟四大名旦各流派处理的那种风骚、悲苦、英烈不一样，但又都有，包括梅兰芳梅派中的高雅也都有。但，沈先生一定是深深地走进去，完全吃透，他走进去是为了走出来，走出来成为他自己。虽然他的戏都不是原创，但最后，都成为了他的戏。”罗怀臻认为。
他表示，沈福存有独特舞台魅力，但从精神世界来看的话，他还对艺术有至高的信仰。“这种信仰，就是要把从事艺术工作本身作为一种信仰。这一点，青年演员们很难复制，但可以心向往之。有信仰的人是充实的、幸福的。他为了京剧的乾旦艺术，可以跳出生活中的是非恩仇，用京剧抚慰内心，我们一定不要忽略他生活中的大智大慧，事实上，他这一生，正是规避了生活中诸多风险和是非，才守住了对京剧艺术这一份至爱。”
90 高龄的贯涌分享。记者 赵欣 摄
一辈子爱戏，艺术成就是地方文化与国粹艺术的融合
“沈福存先生的艺术成就是地方文化与国粹艺术的有机融合。”中共重庆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管洪指出，“作为重庆土生土长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沈先生是重庆的骄傲，‘坚韧、忠勇、开放、争先’的重庆城市精神为他奠定人格基调，给他赋予人生理想。他在朝天门码头的汽笛声里锤炼声腔，在山城巷陌的烟火气中淬炼身段，以百折不挠的精神突破时空局限，以锲而不舍的拼搏闪耀璀璨舞台。沈福存先生的艺术成就是不懈追求与诲人不倦的真实写照。他不仅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表演艺术家，也是一位桃李满天下的戏曲教育家。他培养了沈铁梅、程联群、周利等一批戏曲名家，成为新时代戏曲舞台上的领军人物和中坚力量。"
最后，沈铁梅向所有关注和认可沈福存先生表演艺术的各位前辈、老师、观众表示诚挚感谢，表示此次学术研讨会是对父亲艺术生命的肯定。她深情讲述了父亲对她的言传身教，她说父亲笑称自己是“爱京川老人”，一辈子爱戏，爱琢磨戏，也爱同年轻人说戏，倾囊相授。看到戏曲艺术薪火相传、生生不息便是他最大的宽慰。
会上，发布了《说不尽的沈福存：京剧表演艺术家沈福存研究文集》和传记《沈福存：科班最后的男旦》两本新书，并首次公开展示了沈福存专题纪录片《大青衣》的精编片段。
本次活动由中共重庆市委宣传部、重庆市文化和旅游发展委员会、中国文联理论研究室、重庆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国家京剧院主办。
嘉宾为新书揭幕。记者 赵欣 摄
专家心声——
我与沈福存不但同年，而且经历相似。他坐科厉家班，我坐科荣春社。相识几十年，他与我见过的业内人士大不相同。他钻研梅派，却没有刻意复制，四平八稳；他虚心学习张派，却没有一味效仿，声腔独秀。他没有简单地梅张融合，而是另辟蹊径，形成自己的舞台艺术。京剧最讲究技艺，他的技艺是顶好顶好的。他以深刻情感动人，以生动表演抓人。在抓人这一点儿，是众所不及的呀！
——贯涌
1983年，沈老师进京演《玉堂春》时给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时我们对“外地来的张派演员”充满好奇，却未曾想这一眼便让我记住了一辈子。看完那场戏，我心里被攥得很紧：原来京剧的“情”可以这样穿透舞台，直击人心。我们才知道，戏中的“来龙去脉”从来不止是情节，而是灵魂的挣扎与呐喊。沈老师让我明白了真正的艺术是用技巧托起人心，他的戏里没有空洞的概念，只有鲜活的生命。唱戏是要让观众觉得暖、痛，暖你的心，痛你的心，这才是共鸣。
——刘长瑜
他唱的是戏中人物，是用他自己的感觉表现这个人物，他在舞台上的感觉是勾心之美，润物无声，对观众具有无穷的魅力。我们总说，能照见多远的过去，就能看见多远的未来。今天我们纪念沈先生，就是在照见过去，照见沈先生这一辈在台上是什么样，目的在于要年轻一辈看见未来。老先生们渐渐远去，他们的艺术为什么能留下来，人见人爱？无他，好的标准就在于能把观众的心带走。你的唱，哪怕能留下一句让人传唱，留得下，传得开，这就叫经典。
——翟惠生
原稿点击：文化中国行 | 今天我们为什么纪念京剧大家沈福存？照见过去，看见未来-重庆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