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艺术还是为了自己？如何看待王珮瑜这些年弘扬京剧的宣传？

更新时间：2025-06-02 14:42  浏览量：4

化妆间的灯泡总是不够亮。王珮瑜对着镜子勾完最后一笔眉峰，听见门外传来道具箱拖拽的声响。这些年她渐渐习惯了在各种临时场地化妆——有时是学校礼堂，有时是商场拐角。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冬天，她抱着自己的戏服从京剧院大楼走出来时，天空飘着细碎的雪。

后台的嘈杂声里藏着某种默契。老琴师调试弦音的间隙，总会不自觉地望向她的方向。当年那个抱着衣箱独闯市场的姑娘，如今眼尾已有了细纹。有次演出结束，道具组的小伙子递保温杯时脱口而出"瑜老板"，喊完自己先愣住了。这个江湖气十足的称呼，意外地成了圈内人对她这段漂泊岁月最温柔的接纳。

商演最密集的那两年，她常在深夜盯着酒店天花板算账。租一次衣箱的费用够买苏绣，场地的租金相当于两场小规模演出的收入。有次在山西矿区的临时舞台上，她唱完《空城计》，回到后台发现水衣里子全被勾出了丝。但真正让她失眠的从来不是这些。某个颁奖晚会后的庆功宴上，她听见邻桌议论："王团长当年要是没走......"后半句被香槟杯的碰撞声淹没，却像根刺扎进心里。

回归后的第一次排练，鼓师老李照例给她留了保温杯里的胖大海。这个从她学徒时代就有的习惯，在缺席的三年里从未间断。排练厅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她望着镜子里齐整的"一"字班队伍，突然想起单打独斗时那些拼凑的草台班子。

这些年她渐渐明白，所谓"市场化"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题。就像此刻舞台两侧的追光灯，一束来自体制内的演出补贴，一束是品牌赞助，它们共同照亮了将要出场的这道身影。

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还萦绕在耳畔时，王珮瑜已经能完整唱完《贵妃醉酒》的选段。老师范石人总爱用折扇轻点她额头："小囡唱老生，骨头里要长出劲道来。"那时戏校练功房的镜子照见的，是个连水袖都甩不齐整的丫头，谁能想到日后会被冠以"小孟小冬"的名号。这个称呼像件不合身的戏服，年轻时她总想挣脱，直到有天在后台听见琴师老周嘀咕："孟老板当年也是这样，越被人叫越要证明自己。"

金奖证书在抽屉里摞成小山那年，她开始失眠。颁奖晚宴的香槟塔折射着水晶灯的光，晃得人眼睛发酸。有记者追着问"新生代领军人物"的感想，她盯着对方西装上歪斜的领带夹，突然想起第一次登台前师父的叮嘱："观众喝彩是给戏的，不是给你的。"

给《梅兰芳》配音那天，录音棚的空调坏了。陈凯歌让人搬来冰块，她就在三十八度高温里反复念着"畹华"。汗珠顺着假鬓角往下淌，把戏服领子浸出深色的云纹。电影上映后，有戏迷拿着海报要签名，指着孟小冬剧照问："瑜老板配这段时哭了吗？"她转着钢笔笑了："配音间太热，汗都把妆冲花了。"

有次高校讲座，大学生追问："您觉得京剧会消失吗？"剧场外正好有环卫工在扫银杏叶，沙沙声透过窗户飘进来。她指着满地金黄说："你看这些叶子，去年落的成了泥，今年落的正在飞，明年的还在枝头长着呢。"

巡演大巴的储物格里，始终放着褪色的戏校毕业合照。某个疲惫的午夜，她发现照片背面不知何时被师父题了"守正"二字。墨迹已经晕开，就像这些年她在商业与艺术、传统与创新之间踩出的那些模糊脚印。但当她站在千人剧场中央，听见此起彼伏的"好！"声时，忽然明白这些脚印连起来，不过是条最朴素的戏路——把每个字唱进人心里去。

"墨壳原态"的创意诞生在天津一家老茶馆。那天单田芳说着评书《三侠五义》，醒木拍桌的脆响让她想起科班时老师用戒尺敲板眼。后台的旧戏箱突然成了宝藏，她翻出泛黄的工尺谱，发现某页边角有梅兰芳用铅笔写的注脚："此处可加身段"。

《剑阁闻铃》的创作笔记至今锁在她书房抽屉里。某页纸上反复涂改着"马嵬坡"三个字，最后被红笔圈出来批注："此处换'衣齐辙'"。当时编剧拍案反对："老生唱段哪有闭口音为主的？"她也不争辩，直接清唱了骆玉笙的京韵大鼓版。

新戏的念头像后台永远灭不完的烟头，时不时就要冒出来。有次在高校讲座，学生问："您觉得京剧需要创新吗？"她正拧开保温杯，热气模糊了镜片："我师父那辈人，连《智取威虎山》都算新戏。"

谢幕时的鞠躬越来越深，王珮瑜却觉得肩上的分量反而轻了。那些关于"传统与创新"的争论，最终都化成了舞台两侧的追光灯。一束照着琴师老周雪白的鬓角，一束追着新来的武生翻的跟头，而她就站在这光影交织处，等着下一出戏的锣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