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最会写美食的作家?读了汪曾祺写的北京炙子烤肉,我流口水了
更新时间:2025-05-12 13:15 浏览量:1
说起老北京的烟火气,汪曾祺的文字里总飘着羊汤的膻香。这位南方来的作家,偏偏对北地的清真吃食情有独钟。他笔下的小人物,常常就着羊蹄子、炖羊肉过活,透着股子市井的鲜活劲儿。
《讲用》里的郝有才,不过是剧团里打杂的,日子过得紧巴巴。那天在回民食堂,他盯着油光水滑的羊蹄子看了半晌,趁售货员转身的工夫,麻利地揣了五个进兜。
虎坊桥的烤肉刘更是个活招牌。铺子早不卖烤肉了,可街坊们还这么叫着,就像老北京胡同里那些叫"张剃头""李爆肚"的招牌,名不副实却透着亲切。汪曾祺描摹这小馆子时,眼睛总往厨房里瞟。大师傅抡着铁勺翻炒辣豆腐,脸盆盛的黄焖羊肉咕嘟咕嘟冒着泡,羊油凝在汤面上,结成琥珀色的膜。这些吃食算不得精致,可那带着羊膻味的烟火气,正对上了梨园行老艺人的脾胃——唱戏的下了台,就爱来这儿咂摸口热乎的。
汪曾祺写吃食从不用饕餮客的架势。他笔下的羊肉总带着野趣,像是刚从草原上跑进铁锅里的。回族厨子料理牛羊肉时,刀法粗犷,调料泼辣,炖煮起来也不讲究文火慢煨。这种带着游牧气息的烹法,在讲究"食不厌精"的京城饮食谱系里,反倒成了别致的风景。汪曾祺嗅到的正是这股子"野"味——羊骨头汤里飘着的,何尝不是草原上吹过来的风?
《当代野人系列》里的靳元戎,是个唱戏的回民。这人物活得通透,世道再怎么变,他自有一番坚持。汪曾祺写他时,笔尖蘸着欣赏——就像清真馆子的厨子,任凭外头风雨飘摇,该放的调料一样不少,该守的规矩寸步不让。
有趣的是,北京城里叫得响的烤肉季、烤肉宛、烤肉刘,清一色都是回民馆子。齐白石给"烤肉宛"题匾时还特意注明:"诸书无烤字"。汪曾祺专门请教过语言学家朱德熙,确认这"烤"字确实是近代才造出来的新字。一个连字都是新造的词儿,却成了老北京最地道的吃食,这事儿本身就透着股子野趣。
汪曾祺走南闯北,在西北回民聚居地转悠时,特意留心过当地的烤肉。兰州的、乌鲁木齐的、伊犁的,都不是北京这个味儿。羊肉串倒是遍地开花,可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么一来,北京烤肉的来历反倒成了谜。可正是这没根没由的野路子,让困在城里人着了迷——谁不想在规规矩矩的生活里,尝一口没规没矩的滋味呢?
烤肉店里总挤着各色人物。有下了戏的梨园行老艺人,咂摸着羊肉就二锅头;有穿着汗衫的胡同大爷,把烤得滋滋作响的肉片往芝麻烧饼里夹;偶尔还能见着穿长衫的文人,一边斯文地擦着嘴边的油渍,一边摇头晃脑地品评火候。
汪曾祺写这些时,笔调总是轻松的。他不急着给烤肉定个正统出身,也不非要争个高低贵贱。就像他笔下那些人物,活得明白,吃得痛快,管他什么来路出处。这种态度,倒比烤肉本身更透着股子"野"味——一种不拘一格的洒脱。
老北京的烤肉摊子前,总立着个铁家伙什儿——炙子。这物件儿看着粗笨,却是烤肉的魂儿。一根根铁条排成圆板,松木柴火在底下噼啪作响,火苗顺着铁条缝儿往上窜,带着松脂香往肉里钻。肉片上的油滴下去,滋啦一声,火苗猛地一蹿,那股子焦香就顺着铁条缝儿又渗回肉里。这炙子用得愈久愈好,铁条缝里嵌着经年的肉屑,烤出来的肉格外有味。
吃烤肉讲究的是个架势。跑堂的端来拌好作料的肉片,往桌上一搁,剩下的就全凭自己了。老主顾都晓得,得把长条凳拖到炙子跟前,一只脚踩上去,身子前倾,手里的长筷子在炙子上翻飞。三伏天里,爷们儿干脆把外衣一脱,就穿件汗衫,袖子卷到胳膊肘,汗珠子顺着腮帮子往下淌,也顾不得擦。肉片在炙子上打着卷儿,筷子头一挑,翻个面,再烤个十数秒,往芝麻烧饼里一夹,就着二锅头往嘴里送。
这光景,活脱脱是市井版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汪曾祺写这些时,眼睛总盯着食客们的做派。那些平日里规规矩矩的北京爷们儿,一到烤肉摊前就换了个人似的,粗犷得很。有个老主顾告诉他,吃烤肉要的就是这股子豪气,要是斯斯文文地坐着吃,反倒不香了。
老北京的胡同里,总飘着各种吃食的香味。许大娘的炒疙瘩摊子支在槐树底下,面疙瘩在铁锅里翻腾,葱花爆锅的香气能勾住过路人的魂儿。
穆家寨的炒疙瘩有名,是因为穆老太太懂得面要醒透,油要烧热。汪曾祺写这个故事时,没点明许家是不是回民,可老北京人都知道,能把炒疙瘩做得地道的,多半跟穆家寨有点渊源。就像梨园行里的人,甭管是回是汉,骨子里都带着那股子倔劲儿。
清真馆子里的跑堂都认得这些角儿。梅兰芳来吃涮肉,跑堂的会特意把铜锅擦得锃亮;尚小云爱喝口羊汤,厨房总给他留着一碗浓汤。这些细小的照应,不是冲着名角儿的身份,而是日久天长的交情。就像许大娘给郭庆春炒疙瘩,多放牛肉多搁油,图的不是钱,是看这孩子学戏辛苦。
梨园行的苦,汪曾祺最懂。他写那些学戏的孩子,"蹲了八年大狱"似的苦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登台。清真馆子的老板们也明白,所以见着这些孩子来,常给多盛半碗饭。这种照应,不是施舍,是同为手艺人的体谅。
烤肉的火候,跟唱戏的腔调一样,讲究个恰到好处。肉太生,腥气重;太老,又柴。梨园行的角儿们吃烤肉时,常能品出这个理儿。马连良有回说:"唱戏跟烤肉一个理儿,火候不到,观众不买账;火候过了,又显着做作。"这话被跑堂的听了去,后来竟成了烤肉刘的招牌话。
如今烤肉刘早就不卖烤肉了,可梨园行的老辈人说起那儿,眼里还闪着光。他们记得的不是烤肉有多讲究,而是那份热乎劲儿——炙子烧得通红,肉片滋滋作响,跑堂的吆喝声跟戏台上的叫板似的响亮。这些记忆,跟那些名角的戏文一样,成了南城最地道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