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斋戏谈】京剧净行最大的遗憾：金派花脸的消失

更新时间：2025-12-07 09:49  浏览量：1

今日净行，可以说是“十净九裘”，甚至是“无净不裘”，是裘派一枝独秀。其实在净行鼎盛时期是金、郝、侯三大流派争胜。

侯喜瑞、郝寿臣、金少山

首先是金少山金派，其次是郝寿臣郝派、侯喜瑞侯派。郝派花脸是铜锤、架子两门抱，就是行当中不同角色能兼应。郝派还算是有一些继承人，郝寿臣传了袁世海，袁世海是富连成世字辈，实际上他发展了郝派，严格意义上并未形成自己的袁派。而侯派后来却没有得到很好的继承，其原因很多，最主要是后来的演员都想成名。侯喜瑞是“副净之王”，侯派花脸基本上是架子花，单挑主角的戏不太多，谁都愿意学成了以后去做第一主演，不愿意去给别人当陪衬，所以专门学侯派的人很少。侯派后来较好的传人袁国林去世后，侯派也没有得到很好的传承。

一、净行最大的遗憾，是金派的近乎消失

金派花脸没有继承下来，一部分是因为天赋。

有皮黄净行以来，没有人在嗓音上能够超越金少山。裘盛戎当时被戏称为“袖珍花脸”，就是说他个子比较矮小，嗓音非常细腻，不是那么粗犷，声腔虽然非常委婉好听，但是缺乏一种力度。

金少山的绰号叫“金霸王”，有两个含义，一个是他当时常演《霸王别姬》里的楚霸王项羽，另一个原因是他表演的“十全大净”确实有一种霸气。听金派的录音、唱片，他的《盗御马》、《锁五龙》、《白良关》、《牧虎关》等，这些戏听着真是痛快淋漓，余音绕梁，今天已经没人能继承。

我想，对金少山金派的继承是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因为再也没有像金少山那样黄钟大吕的嗓音。花脸最主要讲究龙、虎、风、雷四音，实际上龙音、虎音在裘盛戎身上还能听到，但是真正的风、雷音在裘派上表现比较少，这跟天赋有很大关系。金派花脸迄今为止没有好的传人，虽有私淑弟子学金派的，也远没有达到他的水平。

没有天赋的好嗓子是唱不了金派的。

二、金派花脸近乎失传的原因

金派花脸并未完全“失传”，但确实已经极度濒危，处于“有人知、无人演”的境地。

1、风格独特，门槛极高

梅兰芳、金少山《霸王别姬》

金派创始人金少山是京剧史上百年一遇的奇才。他天赋异禀，嗓音洪亮如钟、高亢浑厚，有“声震屋瓦”之美誉。金派的最大特色就是将架子花脸的表演、工架（身段功架）与铜锤花脸的唱工完美结合。这意味着一个理想的金派传人，不仅要有铜锤花脸那样高亢洪亮的好嗓子，能唱出气势磅礴的唱段，还要有架子花脸那样精湛的做功、身段和表演能力，能演出人物的性格和气势。这种对演员综合素质的要求达到了极致，后人难以企及。

金少山的嗓子是“天赐”的，音色、音量和音高都极为出众。后学者即便再努力，如果先天嗓音条件不足，根本无法模仿其神韵，往往画虎不成反类犬。

2、人走艺息，传承断裂

（1）金派花脸嫡传传人稀少且未能完全承继。

金少山一生收徒不多，且由于他本人性格疏阔、演出繁忙等原因，未能系统、长期地授徒。虽然有名徒如赵炳啸、吴松岩等，但他们都难以完全复制金少山的全部艺术精华。艺术的传承，尤其是这种高度个人化的艺术，非常依赖于师徒之间长期、密切的“口传心授”，一旦链条出现薄弱或中断，艺术便大打折扣。

（2）“金派”体系的未完全系统化。

与谭派、梅派等有着严密规范体系的流派相比，金派的艺术更多体现在金少山个人的舞台实践中。虽然他创立了许多经典的演法，但并未像其他流派那样形成一套后人可以按图索骥的、极其细致的教材体系。这使得传承更加依赖个人的领悟和模仿，增加了传承难度。

3、时代变迁：审美与市场的选择

上世纪中叶以后，京剧的演出生态发生了巨大变化。新编戏、革命现代戏成为主流，对传统流派的依赖减弱。演员的培养更倾向于“全面发展”，即铜锤和架子都要学，但很难再像过去那样专攻一门极致化的流派。金派的风格是“大气磅礴”，适合在大型戏院中征服观众。随着演出场所和观众欣赏习惯的改变，那种追求“黄钟大吕”之美的审美趣味有所减弱。

裘盛戎

“裘派”的兴起与主流化，这是最关键的外部因素。在金少山之后，裘盛戎创立的裘派花脸异军突起。裘盛戎先生另辟蹊径，以其韵味醇厚、含蓄细腻、善于刻画人物的唱腔和表演，征服了观众和业界。裘派的特点是 “十净九裘”，极大地适应了舞台和录音设备的发展，也更符合新时代的审美。裘派的教学体系非常完善，传人众多，迅速成为了花脸行的绝对主流。相比之下，金派的传承空间就被极大地挤压了。大多数花脸演员都学裘派，金派便成了曲高和寡的“阳春白雪”。

综上所述，金派花脸的濒危是一个“天才艺术”在传承中遇到的典型困境。开创者的高度后人难以超越，严格的传承体系未能建立，加之时代审美变迁和更适应时代的竞争流派（裘派）的出现，共同导致了其今天的边缘化状态。它如同一座艺术高峰，令人仰望，却难以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