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琴 || 近代京剧的发展轨迹

更新时间：2025-12-06 06:04  浏览量：2

众所周知，京剧被称为国粹，是我国影响最大的戏曲剧种。

从1790年徽班进京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京剧经历了以下四个发展阶段：

第一阶段，从1790年至约1840年是京剧的孕育形成阶段；第二阶段，从约1840年至约1917年是京剧逐渐走向成熟的阶段；第三阶段，从约1917年至约1937年是京剧的鼎盛阶段；第四阶段，约1937年至1949年，因为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影响，各地的京剧发展呈现出不同态势。

京剧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清代乾隆统治时期。其前身是清初在江南地区的徽班（即演徽调的戏班），这些戏班以安徽籍演员为主，流动性较强，因此与其他剧种接触机会多，彼此之间在声腔上也相互学习渗透。

乾隆五十五年（1790），为庆祝乾隆八旬寿辰，高朗亭率领徽班三庆班进京参加演出，其后四喜班、春台班、和春班陆续来到北京，四大徽班进京在中国戏曲史上具有重大的意义，揭开了中国京剧史的序幕。

徽调，明末清初形成于安徽徽州、池州等地，这一地区处于长江中下游，是重要的水陆枢纽。明代时南方的昆山腔、弋阳腔和北方的北曲、梆子等都流传到安徽，而且乾隆六次下江南，各地戏班汇聚扬州，也都经过安徽，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得徽调可以博采百家之长，广泛吸取各地戏曲声腔曲调的精妙之处，到清代中期，徽调颇为繁盛，在南方流布极广，对多个剧种产生了重要影响。徽调以二簧（二黄）、吹腔等为主要声腔，同时又兼唱昆腔、西皮及一些杂腔小调等。四大徽班不仅演员才艺出众，而且剧目极为丰富，获得了大批观众的喜爱。这些徽班在为皇帝贺寿后并未归乡，而是留在北京继续演出。它们广泛吸收了昆曲、京腔和秦腔及其他剧种的优长之处后，经过不断杂糅、融汇，丰富的声腔曲调具有极强的艺术表现力，形成自身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格，在花雅之争中以绝对优势压制住当时北京流行的昆曲，成为一枝独秀。

道光年间，徽班艺人与来自湖北的汉调艺人合作，二者之间进行了密切的交流。约有三百年历史的汉调又名楚调，约有近千个传统剧目，以胡琴伴奏，西皮和二簧是汉调的主要声腔，京剧声腔更多源于汉调。早期汉调曾受徽剧影响，两个剧种在表演和唱腔方面有一定亲缘关系，为后来徽、汉合流奠定了基础。在1820至1832年间，包括余三胜、王洪贵、李六等人在内的大量汉调演员进入北京，由于徽班实力强大，汉调难与其抗衡，再加上两个剧种之间的密切关系，汉调演员多搭徽班演出，甚至在徽班中挑大梁，这更便于二者之间的相会学习、交流与融合，这使得徽班在声腔曲调和剧目上更为丰富，演出水平上也有所提高，不仅在唱腔上愈发完善，同时在唱法和念白上也颇具北京语言特色。在1840年左右，徽班演出在吸收了昆曲、京腔、秦腔、汉调等剧种的剧目、唱腔和表演程式以及一些地方民间曲调的基础上，逐渐演变为新的剧种——京剧。

京剧是在徽班内部逐渐孕育、演化而形成的，是徽调、汉调、昆曲、梆子互相交流、结合、融化，从而产生的新剧种。这个过程，若从徽班进京的1790年算起，大约经过了五十年光景。[1]

这时尽管还尚未出现“京剧”这一名称，但实际上京剧已经形成了。

1840年至1917年左右，京剧进入逐渐成熟期。1840年出现了观剧道人从《聊斋志异》中《罗刹海市》一篇改编而成的《极乐世界》，尽管从艺术结构上看，剧本还没有彻底脱离传奇的窠臼，但它作为以西皮、二簧为主要声腔的第一个京剧剧本在中国戏剧发展史尤其是京剧史上仍然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1840至1860年间，京剧进一步发展成熟，其最主要的标志是形成了独特的声腔板式和舞台语音：以皮簧腔为主的音乐体系和板式的规范化；北京字音和湖广音的融合，形成京剧演唱语音的规范化。胡琴成为京剧演唱中的主要伴奏乐器，突破了原有的笛子伴奏的限制，为京剧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同时，京剧也有了自己的专属剧目，到1870年，在宫廷中演出的剧目已达二百余个，虽然其中有一些相同的剧目，但仍然可以看出京剧剧目的丰富性：

1845年版的《都门纪略》中记载了《法门寺》《文昭关》《定军山》《庆顶珠》《武松杀嫂》等87个剧目；见于《花天尘梦录》卷九列出的剧目有《玉堂春》《六月雪》《荷珠配》《三娘教子》等38个剧目；朱家溍所辑咸丰十年至十一年（1860—1861）清升平署档案剧目有《三岔口》《二进宫》《群英会》等73个；同治八年至九年的剧目有《战长沙》《连环套》《空城计》等13个。[2]这些剧目为京剧的进一步繁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到了同治、光绪年间，京剧更加成熟繁盛，从沈蓉圃为当时13位京昆名角绘制的戏装彩色画像《同光十三绝》可以看出当时的京剧演员人才济济、星辉熠熠。

京剧形成初期的代表人物有被称为“三鼎甲”的张二奎、程长庚、余三胜。这些出类拔萃的早期京剧演员们在演唱及表演风格上都各领风骚，对京剧的唱腔、说白和戏曲形式做出了巨大贡献，推动着京剧继续向前，繁荣发展。

在此之后优秀的京剧演员们层出不穷，其中的代表人物为有谭鑫培、汪桂芬、孙菊仙、杨月楼、金秀山、王瑶卿、萧长华等人。旦角也在这一时期崛起，并与生角交相辉映。这些京剧名伶在继承前代演员表演成就的基础上将京剧艺术推进到新的境界。

1917至1937年，京剧由成熟期发展到鼎盛期，杰出的表演艺术家如雨后春笋般大量涌现。以梅兰芳为首“四大名旦”开创了京剧以旦为主的演出格局；被誉为“国剧宗师”“武生泰斗”的杨小楼把武生行当发扬光大；余叔岩、高庆奎、言菊朋、马连良、谭富英、奚啸伯、杨宝森先后位列“四大须生”，还有余叔岩的女弟子孟小冬等，这一时期各个行当还有不少优秀的京剧演员：王凤卿、李少春、雪艳琴、章遏云、言慧珠、杜近芳、童芷苓、金仲仁、马富禄等，人才济济，各有绝活，标志着京剧的繁荣昌盛。

1937年至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因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影响，京津冀地区经济凋敝，民不聊生，京剧演出也陷入低谷，仅从《大公报》演出广告的大量减少就可见一斑。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京剧才又再次焕发青春。

关于京剧演员的培养，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在京剧二百余年的发展历程中，众多表演技艺精湛的演员都曾有过在京剧社班中坐科学习的经历，正是因为如此这般的薪火相传，才使京剧一步步发展繁荣，走向鼎盛。近代著名的京剧科班培养了大量杰出京剧人才，为京剧的继承、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者。笔者简单梳理了近代京津冀地区著名的京剧科班和学校的简要情况，这八个是其中的佼佼者（以其创办时间为序）：

小荣椿科班（1882—1900）：小荣椿科班由杨隆寿联合姚增禄、沈景丞等九人集资共同创办，1892年因经费困难停办。后杨隆寿又与刘吉庆、迟遇泉重组“小天仙”班，又因1900年的“庚子之乱”停办。小荣椿班弟子以“春”字排名，培养出不少人才，如杨春甫（杨小楼）、叶春善等。

富连成班（1904—1948）：富连成班是中国京剧史上存在时间最长、最有名的科班。富连成的前身喜连成（最初叫“喜连升”），东家是牛子厚，社长为名伶叶春善。1912年喜连成由沈仁山接办，改名为“富连成”，存在时间长达四十四年，是规模最大、培养京剧人材最多的科班，共培养出“喜”、“连”、“富”、“盛”、“世”、“元”“韵”七科七百多人。

崇雅社（1916—1919）：1916年创办的崇雅社为“响九霄”田际云首创的女科班，共招收女弟子五十七人，教授京剧和梆子，培养生、旦、净、丑的各行女伶，不少著名演员出于此班。崇雅社在1916年8月首演于北平天乐园。

斌庆社（1917—1930）：由“俞派”武生俞振庭与果湘林合办。学员们以“斌”“庆”“永”三字排名。斌庆社培养出很多优秀的演员，同时也培养外来搭班的演员，他们不按科班之字排名，如被称为“斌庆三春”的李万春、蓝月楼、耿长春。斌庆班在1912年邀请天津女伶来京，首开男女合演的先例。1930年，斌庆班因为缺乏经费无解散。

中华戏曲专科学校（1930—1940）：校长为焦菊隐。中华戏曲专科学校是一个新式京剧科班，首创男女合校，招收10—13岁具有初小文化程度的男生、女生，学制为六年，不立卖身契。学校为了提高学生文学艺术素养和领悟力，教授京剧和文化课，并继承了旧式科班口传心授、严格教学、因材施教、注重实践的优长之处。学生以“德”“和”“金”“玉”“永”五字排名，五科共招收学生二百余人，培养了不少戏曲人才。这所学校演出了大量传统和新编剧目，于1940年底停办。尽管只存在了短短十年，中华戏曲专科学校却给当时的科班带来新风气，推动了京剧的发展。

稽古社子弟班（1936—1944）：创办人为高渤海，社长为娄廷玉，名誉社长为京剧名伶尚和玉，稽古社子弟班成立于天津天华景戏院，于1937年2月首次公演，班社不仅演出传统京剧，还演出新编剧，如《侠盗罗宾汉》《侠盗燕子李三》等剧目深受观众欢迎。稽古社子弟班培养“华”“承”两科一百多名学生，1944年因难抗日战争的影响难以继续经营，宣告解散。

荣春社（1938—1948）：创办人为尚小云，共办两科，第一科学员排“荣”“春”二字，第二科则排“长”“喜”二字，共招收学生达五百七十人。荣春社长期在中和戏园和长安戏院演出，既演出传统戏，也排演新编本戏。1948年因缺少经费，荣春社停办。

鸣春社（1939—1948）：创始人李万春，鸣春社共培养了“鸣”“春”两科学生三百多人，其中有人至今活跃在戏曲舞台上。

这些京剧科班和学校为京剧培养了大量人才，他们成为京剧继续繁荣发展的有生力量。

京剧以西皮和二簧为主要声腔，剧目多为历史故事，据不完全统计，京剧传统剧目约有一千三百多个，经常演的就有三四百个。京剧用胡琴和锣鼓等伴奏，这也是演绎、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手段，京剧中的诸多艺术元素如脸谱、服装、伴奏乐器等被视为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征，因此又有“国剧”之称，被国人和世界各国视为中国国粹。2006年5月，京剧被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0年，京剧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1] 马少波等主编：《中国京剧史》，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5年版，第76页。

[2]参见马少波等主编：《中国京剧史》，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5年版，第88-90页。

作者简介：郑秀琴，文学博士，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领域：中国古代小说戏曲；元明清文学；京津冀戏曲。在《南大戏剧论丛》《文学研究》《明清小说研究》《红楼梦学刊》《艺术百家》《戏剧文学》等重要期刊上发表论文多篇。出版专著《论〈聊斋志异〉在清代的改编》《京津冀近代戏曲发展流变研究》；先后两次获得天津市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