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吃饭问题”到“吃饭戏”
更新时间:2025-12-04 07:37 浏览量:2
滑稽剧《陈奂生的吃饭问题》演出剧照。 王 宏供图
8年前,常州市滑稽剧团的团长找到我,邀请我写一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的戏。这属于不太好写的“命题作文”。在交流过程中,我们谈到了常州作家高晓声,谈到了他笔下那个叫陈奂生的农民,谈到了常州滑稽剧团目前所面临的生存困境——十几个演员难以为继的“吃饭”问题。不知为什么,从那时起,“吃饭”两个字在我的脑子里不断闪现,挥之不去。我想写写“陈奂生”,写写“吃饭问题”。于是,我开始找资料、深入生活,开始了在苏北农村广袤田野上的漫长行走。这就是滑稽剧《陈奂生的吃饭问题》的创作缘起。
那段时光,我仿佛看见了陈奂生,看见了他们那一代人的生存史。但戏剧不是原始记录,也不是报告文学。作者要考虑一部戏的初心使命,更要思考它的戏剧性,思考符合剧种特色的表达方式。
“戏剧,就其本质而言,是动作的艺术”,“动作”不止包含外部的、形体的,也包含内部的、心理的。而且,就戏剧动作的真正含义来说,后者比前者更丰富、更重要。陈奂生在舞台上的戏剧动作是什么?是吃饭,是吃饭问题。于是,我找到了这部戏最基本的戏剧结构:以不同历史时期的五顿饭贯穿全剧,吃饭是问题的起点、焦点、痛点、笑点。“吃饭是个问题,问题不是吃饭,不是吃饭问题”,陈奂生口中多次念叨的这句台词,饱含着喜剧的“忧伤”、悲剧的“苦笑”。
戏剧对主题的呈现,当然不能靠简单的阐述与说教,甚至不能停留在故事精彩、有看头的层面,而更在于它是否可能凿穿一座大山,让人们看到山那面的情形。“历史”上的陈奂生与中国所有农民一样,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标本”。他为什么钟情于土地?为什么把吃饭问题看得比天还大?为什么作为农村改革的受益者,又在深化改革的过程中做了“钉子户”?那些刻骨铭心的“饭局”前后的故事,恰恰反映出彼时中国农村的社会样貌,反映出小人物的悲欢离合、所思所愿,也自然生成了戏剧人物的外部动作、内部心理。
历史是凝重的,而滑稽戏必须要以它的艺术个性去对待这种“凝重”。因此,我们在剧中设计了许多看似滑稽、实则“锥心”的情节与细节——
在戏的开始,陈奂生好不容易端上一碗白米饭,眨眼就被流浪女傻妹抢走了。陈奂生与傻妹成了亲,他想要3个孩子,企盼大队能分给他5份口粮,可傻妹瞬间就给他“送来了”3个孩子,一张嘴巴在欢呼“我有老婆了”,4张嘴巴在等着填饱肚皮。一碗饭牵出5个人的命运轨迹,吴书记“访贫问苦”,王队长弄虚作假,陈奂生拒谎、圆谎最终戳穿谎言的桥段,深深刺痛了观众的心灵。在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时代,陈家村的村民以陈奂生和死去的傻妹没领结婚证、孩子没有户口为由拒绝给他分地。陈奂生在家里演出了一场他和死去的傻妹当众“拜堂”的戏,情节荒诞可笑,在观众的眼里却极尽悲凉。为了给大儿子退赃赎罪,陈奂生逼儿女们共同解囊时,像拍卖师一般叫喊:“还差8万。8万一次,8万两次……”喜剧的表现手法,展现的是陈奂生的执着、焦虑与一片舐犊之情。在整场戏结尾,儿女们得知陈奂生是养父的真相,看到了他宽阔仁爱的内心,他们跪下来,发誓下辈子还做他的儿女,陈奂生却坦诚地说:“让我再考虑考虑吧……”一句话,饱含着陈奂生这个“父亲”为3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女所付出的近乎一辈子的艰辛。
感谢常州市滑稽剧团的演员们,通过精彩演绎让这部戏从纸面上立在舞台上,最终获得文华奖。7年的跋涉,200多场的演出,这部反映“吃饭问题”的戏,变成了剧团的“吃饭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