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大师言菊朋的逆袭人生
更新时间:2025-09-04 21:01 浏览量:1
他本是清朝理藩院的小公务员,却因痴迷京剧被革职;他年近四十嗓音突变,被预言艺术生命终结,却由此创立风靡一时的“言派”老生艺术;他一生坚守“腔由字生,字正腔圆”的艺术理念,成为京剧史上独一无二的“寂寞儒伶”。
1923年的一天,北京蒙藏院一位名叫言菊朋的公务员接到一纸通知,他被正式革职了。理由很简单——“请假唱戏,不成体统”。谁也没想到,这条断绝仕途的通知,却成就了中国京剧史上一位大师的诞生。
言菊朋,1890年生于北京,蒙古正蓝旗世家子弟,姓玛拉特,名延锡。他是晚清大学士松筠的玄孙,祖父世袭清朝武官,父亲是清末举人。像他这样的家世,本该走传统的仕途之路。
1907年,言菊朋就读于清陆军贵胄学堂。但他对军事毫无兴趣,却对京剧痴迷到无法自拔。他尤其迷恋谭鑫培的艺术,谭每演出必往观听。有一次为了赶场看谭鑫培的《珠帘寨》,他来不及换下学校制服就进了戏园子,结果被学校监督发现,记了大过。但这并没有阻止他对京剧的热爱,他依然风雨无阻地去听谭鑫培的戏。
1910年从陆军学堂毕业后,言菊朋进入清廷理藩院(后改为蒙藏院)任职。然而公务员工作只是他谋生的手段,京剧才是他真正的热情所在。
他业余时间全部投入到京剧艺术中——向名票红豆馆主(溥侗)和名琴师陈彦衡学习演唱,向钱金福、王长林学身段练武功,还得到杨小楼、王瑶卿的指点。1916年前后,言菊朋开始出入言乐社、春阳友会等票房,借台唱戏,声名渐起。他以票友身份演出《战太平》、《四郎探母》、《桑园寄子》等谭派剧目,广获好评,被誉为 “谭派名票” 。
1923年,言菊朋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梅兰芳邀他同到上海演出。经友人推荐,他代王凤卿随梅兰芳赴沪演出。
言菊朋以名票身份与梅兰芳合演《探母》、《汾河湾》,还单独主演了《战太平》、《骂曹》、《卖马》、《定军山》等谭派戏,由陈彦衡操琴,演出颇受好评。然而回到北京后,等待他的却是蒙藏院的革职令,理由是他“请假唱戏,不成体统”。失去了公务员的职位,迫于生活压力,加之对京剧的酷爱,言菊朋于1925年正式“下海”成为专业演员。
言菊朋做了专业京剧演员后,学习更加刻苦勤奋。他日出而练,日落而息,加上频繁的舞台实践,技艺大进。
然而就在他艺术生涯看似一帆风顺时,大约在四十岁的时候,他的嗓音发生了变化,谭派特有的高亮醇厚渐失。这对一个以唱功为主的老生演员来说几乎是毁灭性打击。但言菊朋没有放弃,他结合自身特点,创造出精巧细腻、跌宕婉约的行腔风格,主张“腔由字生,字正腔圆”,世称言派。
言菊朋有较高的文学修养,且谙熟音律。他认为音韵、腔调是老生演唱的重点。言派演唱的特色之一是能够根据语音和声乐科学的道理,正确地处理字、声、腔的关系。
他演唱遵循“腔由字而生,字正而腔圆”。听言菊朋演唱,字清而不飘不倒,声音清润响亮而不焦不暴,腔高苍劲圆柔富于变化。言派演唱艺术的另一特色是在表达感情时的真切细腻,尤其擅长表达悲苦、凄凉的感情。他常说表演艺术“必须求其神似,而不能求其貌似”。
言派的代表剧目有:《让徐州》、《卧龙吊孝》、《骂王朗》、《贺后骂殿》、《吞吴恨》、《击鼓骂曹》、《捉放曹》、《宁武关》、《失印救火》、《武家坡》、《汾河湾》、《战太平》、《卖马》、《上天台》、《白蟒台》、《法场换子》、《定军山》等。
言菊朋对发掘、保存和加工整理传统剧目有巨大贡献。很多不属于谭派范畴的老生戏,如《金水桥》、《打金技》、《骂殿》等,言氏都以自己的风格和特長把唱腔和表演方法重新设计而搬上舞台。
言菊朋的夫人是高逸安。据传两人从洞房之夜起就发生了裂痕。言菊朋有二子三女:长子言少朋,工老生,马连良弟子;次子言小朋,原工武生,后从事电影事业;长女言伯明;次女言慧珠,工青衣花衫,梅兰芳弟子;三女言慧兰,亦为演员。
有趣的是,言少朋自幼对京剧耳濡目染,却对乃父以腔就字的唱法极其反感;倒是对马连良衣饰都丽、清道飘逸的作风倍加倾倒,心追口摹。后来因“言派”后继无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言少朋又改唱“言派”。
言少朋与张少楼(言菊朋的女弟子)生有一子,名言兴朋,唱老生。上世纪80年代后期,上海京剧院推出新编历史剧《曹操与杨修》,由尚长荣饰曹操,言兴朋饰杨修,珠联璧合,一时瑜亮。
言菊朋生性耿直,为人忠厚,不善交往,不屈从于势力,因此也使他晚境不佳。1941年3月,言菊朋最后一次到南京演出。前三天,票房极好,孰料第四天他竟忽然生起病来,不得不停演。
在南京硬是滞留了半个多月才转危为安,不但经济上损失不小,身体和精神上也备受痛苦和煎熬。晚年他常在芜湖、南京等地演出,生活颇为困顿。1942年6月20日,言菊朋卒于教场小六条寓所,享年53岁。言氏既殁,京津沪各报刊竞相发表悼念文字,谓为“梨园界的相当损失”。
言菊朋一生致力京剧艺术,在谭鑫培以后,将京剧老生表演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尤其在提高京剧艺术的文化品格方面,言氏之功厥伟。而他一生不为人所理解,致在孤寂无奈中郁郁以终。
正如他所处的时代——传统文化广受冲击、日趋衰落之际,言氏以全部生命投入京剧艺术,其所受之痛苦正非言辞可以尽述;而言氏义无返顾之精神,亦足令后人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