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二:虚构的故事和枯燥的文件
更新时间:2025-09-02 22:16 浏览量:1
《智人之上》作者:尤瓦尔·赫拉利
上一节,我们主要介绍了信息的定义、特点、作用,以及两种偏颇的信息观。
那么,在这一节中,我们来看看,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两种信息技术——故事和文件。
故事偏好与生物戏剧
在人类所创造的各种信息中,故事无疑是最具有吸引力和影响力的,很少会有人不喜欢故事,就我国的历史来看,从记载政治军事故事的史书,到题材广泛的明清小说,再到视听形式极大丰富的电影、电视剧,故事永远拨动着人们的心弦,吸引着大众的关注。
我们为什么对故事如此感兴趣呢?这种现象其实与大脑处理和接收信息的特点有关,我们的大脑天然就偏好故事性的信息,就算是海量的信息,只要把它们塑造成故事的样子,大脑也很容易吸收、记忆和处理。
比如,很多历史剧、侦探剧、偶像剧,情节线索和角色关系都非常复杂,但是观众却能轻松回忆起每个角色的身份信息、性格特点以及他们之间的相互关系。
相比之下,数学公式、物理定理和法律条文等抽象的、逻辑性强的信息,即使只有很少的内容,我们也很难记住,就算记住也会很快遗忘。
那么,大脑为何对故事具有如此强烈的偏好呢?赫拉利认为,这种偏好根植于人类长期演化过程中形成的生物机制。诸如兄弟相争、三角恋情、争当领袖、正邪对立等常见的故事情节,实际上是人类在生存和繁衍过程中所面临的各种挑战和冲突的反映。赫拉利将这些具有生物基础的故事情节称为“生物戏剧”。
以兄弟相争为例,所有哺乳动物与鸟类在幼崽时期,都需要依赖父母的照料和资源供给。但是父母的关注和资源都是有限的,为了获得更多的生存机会,兄弟姐妹之间会展开激烈的竞争,争夺父母的关注。
由于这些“生物戏剧”在人类漫长的演化过程中反复出现,深刻影响了人类的认知模式,使得人类对具有类似情节的故事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和情感共鸣。
值得一提的是,生物戏剧并非人类所独有的现象,但是只有人类能够利用故事的讲述和传播,组织起大规模的合作网络,凝聚起强大的群体力量,进而在生物竞争中占据了绝对优势。
联结世界的故事
故事最开始发挥奇效,要追溯到我们的祖先——“智人”时期。那时候,智人有一个非常强大的竞争对手,也就是尼安德特人。尼安德特人不仅身体更为强壮,脑容量也超越了智人。但是最后却是智人打败了尼安德特人。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呢?正是由于故事。尽管智人不如尼安德特人聪明强壮,但是语言能力却更加优秀,这使得智人能够通过复杂语言传递技术,更重要的是,智人能够讲故事。
凭借讲故事的独特能力,智人不仅建立了人与人之间的直接联结,更构建了人与故事之间的广泛联结。这种联结让智人能够形成规模宏大的合作群体。相比之下,尼安德特人则只能依赖人与人的联结方式,这极大地限制了他们的群体规模。因此,在激烈的竞争中,我们的祖先智人脱颖而出。
那么,为什么故事会有如此大的魔力呢?关键在于故事的三个特点。
首先,故事的联结没有限制。人与人的联结必须通过长时间相处和熟悉,而故事的联结几乎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同一个故事能够说给几十亿人听,能够流传万年而不衰。
在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的大规模联结其实都是基于故事的联结。比如,一位明星拥有成千上万的粉丝,但很少有粉丝能够直接与这位明星建立个人的联结,他们真正联结的,是围绕这位明星所产生的故事。
其次,故事能够创造共同记忆,建构虚拟关系和身份认同。故事通过让人们想象彼此是“一家人”或者说是志同道合的人,从而在人们之间建立起信任。比如,“炎黄子孙”这一共同的历史叙事,让中国人彼此之间视为兄弟姐妹,成为了维系民族团结的重要纽带。
最后,故事能够创造主体间的现实。什么意思呢?所谓主体间现实指的是仅存在于人类讲述故事之中的事物,比如神、鬼、货币、国家等等。
神、鬼很好理解,是一种人类想象力的产物。那为什么说货币和国家也是主体间的现实呢?它们在现实中不也存在吗?实际上,在现实中存在的并不是货币和国家本身,只是它们的载体。
比如,纸币只是一张纸,它本身并没有价值,纸币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我们都认同关于货币的故事,纸币所象征的那个价值才是真正的货币。
国家也一样,当我们谈到某个国家时,很难具体说出一个国家都包含什么,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对“国家”这个概念的认识和认同。因为国家本身就是一个想象出来的概念,它不是客观现实,而是人们通过讲述而构建的现实。
在赫拉利看来,对大规模人类网络发展最重要的,就是那些主体间的现实,正如上帝对于基督教的重要性,国家对于政权的重要性。
当然,故事也并非是完美的存在,故事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不真实性。
为了降低理解门槛,最大程度地团结所有能够团结的人,故事就不能太复杂,但是正如第一节所提及的,现实的细节本来就是无限丰富的,过于简化的故事一定会牺牲很多的真相,特别是一些让人难堪、不利于团结的真相。
任何一个人类群体都是有阴暗面的,如果我们的故事总是大谈特谈阴暗面,无疑会严重破坏群体之间的团结和协作。
此外,故事的问题还不止于隐藏部分真相。更多时候,创造故事的人会有意或无意地虚构一些事实,以此来实现故事所要传达的含义。比如,我们在神话故事中看到一些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超能力,就属于虚构的事实,并以此来传递人们的追求,或成功、失败的原因等等。
所以,对于一个故事来说,我们既要认识到它的重要性,也要审慎地加以判断,避免被一些糟糕的虚假故事欺骗和煽动。
治理国家的文件
尽管激励人心的故事能够将人们团结起来,但仅靠故事是无法支撑国家正常运转的。要想让复杂的国家机器顺畅运行,必须依靠系统化的书面文件体系。
为什么这么说呢?原因有两方面:
一方面,故事存在天然的局限性。故事更擅长表现人物命运和戏剧冲突,却不太合适记录枯燥乏味的量化信息。但是,国家治理涉及到的税收、财政、人口、经济、国防、科技等众多领域,都需要精确的数据支撑。
另一方面,我们的大脑记忆能力存在短板。大脑偏爱故事,并不擅长记忆数据类信息,因此,要确保关键信息的准确,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通过清单列表、文字报告等书面形式进行传递,便成为了最佳选择。
不仅国家依赖文件,任何一个正式的人类组织,要想做好日常管理,都离不开文件的辅助。
当然,故事与文件的关系并非是对立的,它们的关系其实是相辅相成的。比如,在国家治理中,有关国家的故事,为管理活动提供了合法性;而各种文件,则将虚幻的故事转化为具体的繁荣景象。
那么,文件是如何联结人类的呢?在这方面,文件不太擅长制造共同记忆,却比故事更擅长构建主体间的现实。
故事需经人们不断讲述、分享,才能创造主体间的现实;而书面文件则突破了这一限制,它本身就能在我们的社会中创造现实。比如,结婚证可以确立夫妻关系;房产证可以证明房屋所有权归属;商业合同可以界定双方权利义务关系。不难看出,文件创造的现实,更为正式、高效。
然而,正因为文件作用如此重要,而且文件数量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日益增多,此时就需要专门的人员来管理文件。于是,官僚制度就这样产生了。
官僚的出现,使文件从被动的文字记录转变为主动的治理工具。无论是古代的水利工程,还是现代的疫情防控,有效的治理都必须依赖对文件档案的分析,而官僚体系正是分析研究文件、提出对策方案的主体。
当然,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时常能感受到官僚制度的不足,比如人们常说的“官僚主义”。在赫拉利看来,官僚制度主要存在三大问题:
一是专业分工导致的部门割裂,往往使官僚将部门利益置于大局利益之上。同时,官僚习惯于仅从部门角度出发看待问题,导致认识片面。
二是随着文件成为权力的载体,官僚们开始只认文件不认实际。比如,过去那些“证明我是我”等奇葩证明,便是这种问题的典型例证。
三是普通人难以理解官僚体制的运行逻辑。由于文件记载的信息本就不像故事那样通俗易懂,加上官僚制度存在的种种问题,人们往往对官僚制度天然抱有怀疑态度,这便削弱了文件技术的运行效力。
综合来看,故事和文件都各有各的问题,那么,当问题出现时,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下一节,就让我们来看看人们是如何防范和修正信息中的错误的。